宁致远那声裹挟着雷霆之怒的“胡闹”在宽敞的客厅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麻。宁亦舒僵在原地，脸色煞白，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被父亲用如此严厉的态度呵斥。宁致远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失望与震怒，他甚至猛地抬起了手，那架势，若不是舒潼及时上前死死拦住，恐怕真的会落在宁亦舒身上。
“致远！你冷静点！”舒潼用身体隔在父子二人之间，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回头，快速给了宁亦舒一个眼神，低声道，“亦舒，先上楼回你房间去。”
宁亦舒看着父亲盛怒之下微微颤抖的手，又看了看daddy眼中复杂难言的情绪，心脏像是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疼。他咬了咬下唇，没再说什么，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上了楼，回到了自己二楼的卧室，紧紧关上了房门。
客厅里只剩下宁致远和舒潼两人。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过后沉重的寂静。宁致远依旧喘着粗气，额角青筋未退，目光死死盯着楼梯口，仿佛还能看到儿子离开的背影。
舒潼看着他这副模样，轻轻叹了口气。他走到宁致远身边，伸手抚上他紧绷的手臂，力道轻柔地按捏着，试图缓解他的怒气。
“别这么凶孩子，”舒潼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丝疲惫和劝慰，“以前都没见过你这么对他发火。儿子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和生活，我们做父母的，总不能一直把他护在翅膀底下，也不能……那么古板。”
“古板？”宁致远猛地转头看向舒潼，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未被理解的焦躁，“潼潼，你明明知道这根本不是古板不古板的问题！你明明知道——”
他知道舒潼想说什么。男人生子，虽然惊世骇俗，但既然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且有其血脉渊源，他最终或许并非不能接受。真正让他暴怒的刺，并不在此。
舒潼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他当然知道宁致远在愤怒什么。他迎上宁致远的视线，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充满了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我知道，”舒潼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般落在他心间最柔软的地方，“我知道你生气，是因为对方是商陆，是商家的孩子。”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说出了那个藏在心底许久的秘密：
“可是致远……你有没有想过，亦舒那孩子，他从小就喜欢商陆啊。”
宁致远瞳孔微震，显然对这个说法感到意外。
舒潼继续道，语气带着母亲（daddy）特有的敏锐和心疼：“他不说，甚至可能自己都没完全弄明白，或者因为两家的关系刻意压抑着……可是我能看出来。他提起商家那小子的眼神，跟提起别人时不一样。”那是一种混杂着不甘、好奇，或许还有连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吸引。
“那次商业晚宴，他躲在廊柱后面偷偷看商陆，看了好久。”舒潼回忆起细节，轻声道，“这孩子心思重，又骄傲，若不是心里真的有了，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允许发生这种事，又怎么可能在刚才，那样坚定地告诉我们，他们在一起了？”
宁致远沉默了。怒火在舒潼温柔而理性的分析中，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他回想起儿子刚才护着小腹的动作，以及那句“我们在一起了”时眼底不容置疑的光。那不是一时糊涂，更像是……一种认定了的执拗。
舒潼见他神色松动，靠近一步，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语气软了下来，带着恳求：“别那么生气了，好不好？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把孩子推得更远，而是要想办法，怎么帮他，怎么……把这件事处理好。”
宁致远看着爱人担忧的眼神，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胸口的滔天怒火最终化为一声沉重而无奈的叹息。他伸手，将舒潼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沙哑：
“我只是……怕他受伤，怕他选的路太难走。”
商家那个小子，那个在商场上手段凌厉、风评复杂的年轻人，真的能护得住他们这个被娇养长大的、单纯又执拗的儿子吗？
————
宁亦舒回到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缓缓滑坐在地毯上。
门外父母压抑的对话声隐约传来，听不真切，但父亲那声暴怒的“胡闹”依旧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失态，那双看向他时总是带着无奈纵容和骄傲的眼睛，刚才充满了震惊和怒火，甚至扬起了手……
宁亦舒把脸埋进膝盖，心脏一阵阵紧缩的疼，比刚才在楼下直面风暴时更加清晰。他不是不怕，只是刚才被一股莫名的勇气支撑着。现在独处一室，那份强装出来的镇定土崩瓦解，只剩下无尽的委屈和后怕。
他下意识地伸手，轻轻覆盖在小腹上。这里，真的有一个小生命了吗？一个流着他和商陆血液的孩子。因为这个孩子，他勇敢地站在了父母面前，也因为这个孩子，他让最疼爱他的父亲勃然大怒。
“商陆……”他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力量。那个男人还在外面等着吗？他知道里面正在经历怎样的狂风暴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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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宁致远在舒潼的安抚下，情绪逐渐平复，但眉宇间的凝重却丝毫未减。他搂着舒潼在沙发上坐下，大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爱人纤细的手指。
“就算……就算他真对那小子有点心思，”宁致远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一丝不甘，“可这也太……太胡来了！怀孕！他才二十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商家那边……” 提到商家，他的语气又冷硬了几分，“他们要是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我看那商陆，也未必是个能靠得住的！”
舒潼靠在他怀里，安静地听着。他知道宁致远的担忧不无道理。这件事牵扯太大，太复杂。
“致远，”舒潼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坚定，“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再生气，再担心，也改变不了事实。现在最重要的是亦舒的身体和他的心情。”
他顿了顿，提出了当前最实际的问题：“当务之急，是必须带亦舒去做一次更全面、更精密的检查。乔医生那边虽然确认了，但我还是不放心。男人怀孕，毕竟非同小可，我们需要最权威的专家和方案，确保亦舒和孩子的健康万无一失。”
宁致远点了点头，这确实是重中之重。天大的怒气，在儿子的健康面前，都得让步。
“其次，”舒潼继续分析，思路清晰，“关于商家……我们不能主动去说，但也不能一直瞒着。这件事，最终需要商陆站出来，拿出他的态度和诚意。我们需要看看，他对亦舒，到底有几分真心，又能为他做到哪一步。”
他的意思很明确，考验商陆的时候到了。如果商陆连面对他们、承担责任的勇气都没有，或者无法妥善处理自家那边的压力，那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儿子交出去。
宁致远沉默了片刻，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将舒潼搂得更紧了些，仿佛他是狂风暴雨中唯一的浮木。“好，都听你的。先安排检查，其他的……再看。”
他的妥协，不是因为认同，而是因为爱。爱儿子，也爱怀里这个永远能在他失控时让他冷静下来的人。
舒潼感受着他的妥协，轻轻回抱住他，低声道：“别担心，我们的儿子，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而且，”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和希望，“感情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就像当年，谁也想不到，我会跟你在一起。”
宁致远身体微震，想起了他们当年排除万难才在一起的往事，心中的坚冰又融化了些许。
就在这时，舒潼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你上去看看亦舒吧，别让他一个人胡思乱想。好好跟他说，别凶他了。”
宁致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站起身，朝二楼走去。
而此刻，依旧坐在车里的商陆，看着毫无动静的宁家别墅，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拿出手机，找到宁亦舒的号码，犹豫着是该打电话，还是发条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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