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如金粉般渐渐消散，只余一抹黯淡的光晕挂在天边，大学士府邸仿若被一层神秘的纱幔笼罩。
尔泰见暮色四合，燃灯费烛又费眼，索性停了笔，自书房中走出。
他本意是去府中花园中走动两步，活动筋骨，谁知一出门就迎面碰上脚步匆忙的尔康。
“哥。”尔泰轻声唤住他。
尔康循声看见他，眸子亮起来：“原来你在这儿，我找了你好半天。”他探头看了看尔泰身后的书房，“马上就要出巡了，你还在书房温书？”
尔泰笑了笑，“这不是还有两天吗，这两天我也没什么干，怎么说我也是五阿哥的伴读。”
“你肯用心这是好事。”尔康比尔泰年长几岁，看弟弟这样用功不可谓不欣慰。
只是他今天另有一件要事要叮嘱尔泰，便不再在他的功课上多费唇舌。
“你过来，我有些事要吩咐你去办。”尔康尽力让自己语气平稳，以掩内心因计划激起的兴奋。
今天皇上召他去，要他加一辆车，说是晴儿和双喜也会跟着他们一起出巡，鉴于老佛爷之前的态度，不用猜也晓得，这是要在出巡的路上让晴儿自己选将来的额驸，人选就在他跟五阿哥之间。
起初他真是焦头烂额，他和紫薇已经许下“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誓言，而五阿哥对小燕子的情不自禁也是如此明白，他们两人心中都已经容不下晴儿了。
奈何晴儿又不是什么普通百姓家的姑娘，可以任他们说不要就不要，那可是已故誉亲王和福晋唯一的孩子，打小养在老佛爷身边、金尊玉贵的正经格格。
好在班杰明及时出了个招——撮合晴儿和尔泰。
今天下午他、班杰明、五阿哥三人在宫中商量了许久，居然发现这个主意实在妙极了，他们这一帮人怀揣着真假格格的大秘密，既然想借这次出巡让一切各归各位，就不能疏远晴儿，还要拉拢晴儿。撮合了晴儿和尔泰，晴儿就是他们这个大家族的自己人了。
最重要的是，晴儿与尔泰也算青梅竹马，她配得上尔泰，尔泰也配得上她。
若一切水到渠成，便是皆大欢喜。
想到这儿，尔康的心情愈发激动了，可暗中撮合他们的事不能叫除了他们三个以外的人知晓，所以他只能继续憋着心中的畅快，同平常一样淡定与尔泰说话。
“老佛爷想要晴儿和她身边的宫女双喜也跟着咱们一起出巡，这事儿皇上已经答应了。现在出行队伍要加一辆马车，我这两日事务繁多，你看你得不得空帮我安排一下晴儿。”
“晴儿也去？！”不知是不是尔康自己心中作祟，他总觉得尔泰听闻这个消息很惊喜。
至少看起来不是很反感。
尔泰自己却是并未察觉自己语气之中的欣喜，只是由衷地为晴儿开心：“这次一起出宫游山玩水散散心，她一定也高兴。”
“不过……”只一瞬，尔泰忽又想起他们的“大事”来，“晴儿自幼心思细巧，她又是老佛爷的心腹，老佛爷突然让她去不会是监视我们吧？”
尔康被他问得卡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这个道理，但是，尔泰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呢？晴儿跟着去的事已成定局，既要撮合他们两个，总不能让尔泰打心底不想让晴儿去。
于是尔康张口想再替晴儿美言几句，只是未待他出声，就又听尔泰有些讨好地说道：“不过也不要紧，咱们行事小心些就是，皇上已经决定的事情咱们也没可能抗旨不遵不是，哥，晴儿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说罢，不待尔康再说什么，尔泰就赶紧乐呵呵地跑了。
尔康觉得这场景有些微妙，他扭身追看，尔泰正阔步往花园里去，双手轻松交握在背后，连发辫都好似因其愉快的心情微微荡漾，他身后，夕阳将少年郎的影子拉得格外悠长。
这孩子……
尔康笑着摇摇头，还是要稳重些才配得上晴儿啊。
－
不知为何，从尔康口中听到晴儿会跟着他们一起出巡的事，尔泰心中异常开心。
夜里辗转反侧，他忽然反应过来，许是因为愧疚吧。
他们几个，五阿哥、班杰明、尔康、他，还有晴儿，自小常在宫里见面，说是一同长大也不为过，小时候大家老在一处玩闹嬉笑，他和晴儿年纪最小，关系也更亲近。
宫中规矩庄严，允格格们玩耍的东西不多，是故他进宫与五阿哥读书时常带些宫外的小玩意儿给晴儿，
那时她年纪还小，被老佛爷养得冰雪可爱，脸孔白净圆润，人也比如今更伶俐，一见他就笑得眯起眼，甜甜唤一声“尔泰哥哥”，然后便会问他：“你有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么？”
每逢这时，他都要无奈地纠正一句，“格格，你不能叫我哥哥。”
他是经过层层选拔才进宫给阿哥做伴读的，阿玛额娘叮嘱过千遍万遍，君臣有别，他们是皇室的奴才，纵使与五阿哥的关系再好，也不可称兄道弟。
这道理他铭记于心。
可说与小姑娘听，她却总不记，下回碰见他，还是会糯糯叫他“尔泰哥哥”。
……
如今却是已然记不起最后一次听她唤自己“尔泰哥哥”是多久以前了。
尔泰又轻轻翻了个身，黑夜遮掩着，教人看不清他略带失意的眼。
细细回想，是在她去碧云寺前。
那年她陪老佛爷去碧云寺祈福，走前还说也会给他求平安，他嘴上虽仍与她说她贵为格格，为他做这些不合礼数，心中却也隐隐期盼着她早些回来。
她平安归来才是正事。
期盼着期盼着，一日忽逢天降大雪。
那时临近她与老佛爷回京，他心中焦急大雪封山，山路不好行。偏他年纪太小，做不了什么，只能一个人倚在窗前看外头的雪，看了一宿，只盼雪快些停。
第二日夜里才知道前一夜尔康由皇上派遣上山替老佛爷送了回东西，他懊恼大叫，怪哥哥没带上自己。
尔康不明白他缘何如此大的反应，“皇上有命，便是圣旨，我受圣命上山办差，带你做什么？”
他这才冷静下来。
是啊，他去做什么？去了又能做什么？
他也有些不明白自己了。
老佛爷身份何其尊贵，身边自有各路大内高手明里暗里保护，他一个毛头小子去能做什么呢？
大概是陪玩久了，想保护她已然成了本能。
无人知晓的角落，他轻哧出声，暗笑自己操心太多。
只是第二日清晨起来，他第一次主动跑到尔康的院中，让哥哥教自己多练些武功。
君子不可只读死书，他常伴在皇子左右，也该精进自己的功夫，而不是整日想些有的无的。
后来他总觉得自己是从那一刻开始长大了。
晴儿也是。
她从碧云寺回来后忽然温柔娴静了许多，虽然笑起来眼睛仍是亮晶晶的，但她的一颦一笑却比过去更端庄，也再没喊过他“尔泰哥哥”。
……
再后来，变数便更大了，晴儿陪老佛爷去五台山的半年里，宫里进了个假的还珠格格，府里入了个真的紫薇格格，他们一群人每日提心吊胆，渐渐也没有心思再去想更多。
一晃眼的时间，晴儿又一次回宫了。
她比过去出落得更亭亭玉立，一身赪霞宫装衬得她明艳极了。
再见她的那一瞬间，尔泰心中实在感慨，过去张牙舞爪的小姑娘，竟也能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真真是女大十八变。
他心里有欣慰，却也有遗憾。
总觉得她没有过去那么活泼了，许是在宫中待久了。
从前觉得没什么，但自从认识了小燕子那个还珠格格，他就总回想起幼时的晴儿，那个爱跳爱闹的晴儿。
偶尔几个夜深人静的夜里，他就会如今晚这般回忆起从前的一些时光、平添伤感，也愧疚自己没能守住晴儿的那份赤忱。
于是开始常盼着她能像从前那般笑得开怀些。
好在机会终于来了。
这次她能跟着大家一起出宫，实在是天大的一桩好事。
外头的山水明阔清澈，自也能让她轻松舒适些。
念及此，尔泰嘴角不禁微微扬起。
明日得去趟宫里，问问她想带些什么，他也好一一为她安排妥当。
他在心中暗自立誓，这一趟出巡，一定要教她畅畅快快玩一遭。
本来是大晚上突然想磕泰晴，结果越写越觉得这俩好磕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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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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