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冷冷地盯着含香，烛光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他放下手中的茶盏，茶水在桌布上洇开一小片水渍。
「朕早已知晓你与那刺客是『风儿与沙』的关系。」乾隆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寒意，「可朕何曾因此责难于你？」
太后略显惊讶地看了乾隆一眼，手指轻轻敲着扶手。她显然没料到皇帝竟能容忍妃嫔心有所属。
「朕允许你心里装着别人，」乾隆站起身，走到含香面前，「你还想要什么？」他盯着含香的眼睛，「是要和你的情郎合谋刺杀朕？还是刺杀太后？或者...」他压低声音，「是和回部暗中联系，图谋不轨？」
含香闻言浑身剧颤，珍珠耳坠在苍白的脸颊边剧烈晃动。她突然跪倒在地，双手交叠按在胸前，声音颤抖：「我以真神阿拉起誓，从未有过谋逆之心，更不曾想过伤害任何人！」
「哼。」太后冷笑一声，「那日与刺客私会，是谁的主意？」她俯身逼近，「你们可是有了苟且之事？」
「没有！绝对没有！」含香猛地抬头，眼中噙着的泪水在烛光下闪烁如碎钻。她慌乱地抓住衣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与蒙丹清清白白...」「那便是计划私逃了？」太后突然提高声调。
含香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嘴唇开合数次却发不出声音。她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银铃，金属相撞的细碎声响在死寂的殿内格外清晰。
乾隆突然拍案而起，案上的茶盏被震得跳了起来。他一把拽起含香，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你们伤太后在先，又害得还珠格格为救太后而负伤！」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你可还记得，你跳楼时，是小燕子奋不顾身扑救？这就是你报答救命恩人的方式？」
听到乾隆提起小燕子，含香眼前浮现出那日小燕子救她后，身下洇开的那片刺目血迹。她闭了闭眼，终于下定决心。
「那日...」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羽毛，「蒙丹与我本无逃走的打算。」腕间的银铃随着她抬手的动作轻轻作响，「只是...只是实在难抑思念之情，才冒险相约一见。」
窗外的月光忽然被云层遮蔽，殿内霎时暗了几分。含香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丝绸面料在她掌心皱成一团。「谁知老佛爷与皇后娘娘、愉妃娘娘突然驾到...」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蒙丹一时情急，拉着我就跑。等逃到神武门时，已是骑虎难下...」
说到这里，含香突然重重叩首，额头抵在葡萄纹地毯上。她散落的发丝间，隐约可见一滴泪珠，坠落在地毯上消失不见。「私闯禁宫、私会外男、挟持太后...」她一字一顿地说着，每个字都像是从齿间硬挤出来的，「桩桩都是死罪。我和蒙丹...甘愿以死谢罪。」
最后一句话说完，她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力气，瘫软地伏在地上。银制的发饰散落一地，在烛光下泛着凄冷的光。
桂嬷嬷端着新沏的碧螺春推门而入，青瓷茶壶与杯盏相碰的清脆声响，在凝重的殿内显得格外突兀。案几上的西域香料茶，逐渐被换成新新沏的碧螺春。
「我相信香妃所言。」太后突然开口，「那日来时，那刺客还穿着萨满服饰装神弄鬼，香妃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她目光如炬地看向乾隆，「不似早有预谋的模样。」
乾隆抿了口茶，微微点头。他想起尔康向他自首时所说——「臣只是想成全他们见一面」。如今两相印证，真相已然明朗。茶汤里浮沉的茶叶渐渐沉底，就像他心中翻涌的疑虑慢慢平息。
「起来吧。」太后突然对仍跪在地上的含香抬了抬手，「喝口茶定定神。」见含香仍瑟瑟发抖，又补了句，「我还有话要问。」
含香战战兢兢地起身，裙摆在地上拖出凌乱的痕迹。她接过茶盏时，杯盖与托碟不住轻碰，发出细碎的瓷器碰撞声。
太后一改之前凌厉的态度，温声问道：「那蒙丹混入宫中，可有人从旁协助？」含香低垂着眼睫，「回太后，无人协助，全是蒙丹一人所为。」
太后继续循循善诱：「香妃既说无人协助，那蒙丹是如何混入宫中的？」含香指尖一颤，茶水在杯中晃出细小的涟漪：「回太后，确是蒙丹一人所为...」她声音越来越低，「他武功高强，又擅伪装...」
「罢了。」太后摆摆手，鎏金护甲在烛光下划过一道流光，「这事自有刑部查证。」她话锋一转，语气愈发和缓，「你既说本无逃意，那往后作何打算？」见含香怔住，太后轻抚腕间佛珠，「你既是应了『神女配天子』的古训入宫，何不安心做个妃嫔？」
「我...不是该被赐死么？」含香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惊诧。
太后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沉默的乾隆，指尖的佛珠转得慢了些：「你终究是回部公主，更是万民敬仰的祥瑞神女。」她顿了顿，「如今中原百姓都信你能护佑山河，皇上岂会轻易...」
乾隆仍背对众人，负手立于窗前，月光勾勒出他冷峻的轮廓。他虽未开口，但沉默已是一种默许。
含香听到太后说不会杀她，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她鼓起勇气，声音轻颤：「皇上、老佛爷......能否......也饶蒙丹一命？他只是混入宫中，并无刺杀之意......」
乾隆骤然拍案，茶盏震得叮当作响：「他挟持太后，已是死罪！留他全尸，已是朕格外开恩！」含香指尖一颤，随即垂下眼睫，不再言语。她缓缓端起茶盏，轻轻啜饮，神色平静得近乎死寂。
太后见状，语气柔和了几分：「上回我让愉妃替你换装，确实操之过急了些。」她看了眼乾隆，继续道，「既然皇上特许你着回族服饰，我往后也不会再过问。」她顿了顿，语重心长道：「但你终究是皇上的妃嫔，今后需谨守本分，敬重皇后，与后宫姐妹和睦相处，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含香木然点头，眼神却空洞无光。她心中早已决断——蒙丹若死，她绝不独活。太后说的种种，于她而言，已无意义。
太后见她神情恍惚，轻叹一声：「我言尽于此，香妃......好自为之吧。」她起身，略显疲惫道，「夜深了，我先回宫了。」
乾隆正要相送，太后却摆摆手：「不必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含香，「香妃...想必有话想单独对皇上说。」
乾隆想到尔康与紫薇的案情细节确实不便在太后面前深谈，便只送太后至殿门，目送仪仗远去后，转身回到宝月楼内。
殿内烛火摇曳，含香仍静坐原地，月光洒在她素白的衣裙上，衬得她如一座冰雕，美丽却毫无生气。
乾隆送走太后，转身返回含香寝殿时，忽觉脚下虚浮，一股燥热自小腹窜上心头。他以为是方才在养心殿饮下的烈酒作祟，便强撑着在含香对面的软榻坐下。锦缎坐垫触到肌肤时，竟让他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朕知道，是尔康和紫薇协助蒙丹混入宫中。」乾隆强忍不适，声音已有些暗哑，「你们究竟是如何计划的？」
无人应答。乾隆抬眸望去，只见含香整个人瘫在软榻上，素日里挺直的脊背此刻软软地贴着靠背。她眼神涣散，原本苍白的脸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唇瓣微张，呼出的气息似乎都带着异样的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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