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之缓慢抬头,雨水落在睫毛,模糊了视线。
左转车道恰逢有车转弯,车灯扫过,视线变成一片白雾。
一只握着黑色伞柄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眼前。
虞之眨眼,视线上移,整个人楞了一瞬。
是他。
-
坐在出租车上,虞之望向窗外。
外边依旧下着雨,雨滴落在沥青路被打散、击碎,散落四方。
光亮的水洼里映着建筑和灯光的倒影,模糊又扭曲。
尼龙材质的黑伞握在手里,冰冷的伞柄上也带有些温度,即使过了一段时间,脑海里依旧留存刚刚的影像。
雨夜的灯光静谧朦胧,她仰头,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
本以为他已经长的足够好看,可近看依旧带有不小的冲击。
她甚至可以看到他脸上的细小毛绒,他站在黑伞下,矜贵、清冷。
鬼差神使,她咬唇,在浏览器上搜索他的名字。
在等电梯时听到过他的名字,她知道发音,但并不知道准确是那三个字。
在尝试输入后,浏览器下方自动纠正错字。
晏书温。
原来是这三个字……
百度关于他的信息很多,但大多都是相关的业内信息,以及关于他在投行届的神话。
网络上几乎没有正面照片,他似乎不是很喜欢露面。
虞之从片面的信息里窥探他的性格。
内敛、又极具修养。
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虞之放下手机,深深吸一口气,这样的人不会和她在一个台阶上。
除开手中的黑伞,他们应该不会再有交集……
回到家时,虞述教授出差已回。
她是单亲家庭,从小由父亲抚养长大,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离世,父亲也无再娶。
虞述是宜江大学一名医学研究方向的硕士教授,如果没有早年报错一事,她和父亲或许会过的幸福。
他穿着熨烫整齐的白色衬衫,外套一件黑色马甲,气质严谨又透着儒雅,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最新的医学论文。
看到她回来,将眼镜摘下,笑问:“回来了?”
虞之点头。
再无人答话,空气中静默无声。
虞述将手中论文放置在茶几,声调冷了几分:“奶奶说你最近没去看她?”
虞之换鞋的动作一顿,抿嘴不说话。
自从相亲事件后,她清楚的认清自己是被牺牲的那个。
心中总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抵触。
虞述出差,没人带着她去老宅,她当然也不会主动去。
“之之,我知道你心中对奶奶有芥蒂,但她毕竟是长辈……”
虞之突然心里就很委屈,脾气一下冲了出来,“爸爸,我都听话的去相亲了,难道还不够尊重长辈吗?”
虞述明显楞了楞。
虞之迅速提着东西,进了房间。
关门,反锁。
她蹲在门后,怒气在胸前起伏,喉咙里像是杂着什么压着她。
顺着木质门缓缓下蹲,目光触及到书桌,眼眶瞬间酸涩。
自从母亲去世,父亲一个人扮演两个角色。
其实各方面都做的很好,很照顾她的情绪,女孩天生情感细腻多虑。
父亲笨拙的克服男性天生的马虎,学着母亲那样尽量照顾到她每件小事。
她并不是一个很爱收拾的人。
平时在房间画图,废纸和马克笔总摊在桌面上。
父亲在家时会克制收拾,不在这几天彻底放飞本性,房间不算特别乱,但也不恐多让。
此刻的房间明显被打扫过。
马克笔归类整齐,废稿也被收放到一起,甚至换上新的床单和被罩。
打扫和换床单这样的小事,是十几年前的父亲做不到的……
她突然有一丝后悔。
后悔和父亲发脾气,但心里还是有怨气。
如果不是父亲纵容奶奶,她不想看到父亲夹杂在她和奶奶之间为难,事情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虞之心里有两股绳在较劲。
她对父亲的感情就像是两条缠在一起的绳子,站在自己一端的父亲和站在奶奶一端父亲。
两条绳子总是在不断转变上下位置,有时一端在上风,有时另一端在上风。
虞之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深深吸一口气。
“之之,睡了吗?爸爸给你温了杯牛奶。”声音透过木门有些沉闷。
虞之起身,又传来一道声音,“明天周六,一起去医院看看奶奶。”
她躺下,将被子拉到头顶,骗自己没听见。
-
黑色迈巴赫慢慢减速停滞在省医院门口,助理透过车内镜看向后座。
老板正低头批复邮件,袖口衬衫随意挽起,露出一节精瘦手臂,动作随意又矜贵。
许是太过专注,没有注意到已到达目的地,助理出声提醒:“老板,可以下车了。”
后座的人抬眸,清冷的眸光扫过四周,将手中的邮件批复完毕才走下车。
助理打着伞,跟在他身旁,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默默揣摩老板的心情。
他这个老板性情很淡,一般不会外放情绪,但跟在他身边久了,有时多少也能猜到些。
似是感觉到他有话说,老板淡声问:“什么事。”
助理拿着伞柄的手一紧,跟在老板身边久了,不仅他可以猜测到老板,老板同样能猜测到,并且比他更加精准。
“医生说,手术治疗晏爷爷也只有三个月的时间,现在可以选择办出院手续回家治疗……”助理说。
老板的步伐似乎慢了些,助理秉着呼吸,小心翼翼的跟着放慢脚步。
老板爷爷近年来患有精神疾病,医学术语称之为“阿尔兹海默症”,这不是最严重,老爷子还伴随老年基础病,没多久就住院治疗,情况也越发不乐观。
老板的家庭关系特别简单,父母自小离婚,分居两地,老板从小和爷爷奶奶生活 ,所以和两位老人的感情最深厚。
助理心里深深叹了口气,不知道老板心里现在什么滋味。
晏书温走进单人病房时,奶奶正在帮爷爷掖被子,看到他要走进来,脚步轻柔的走过去,把门带上,两个人站在门外。
晏书温低头望着奶奶,声线不自觉地放柔:“睡了?”
奶奶疲惫的脸上,挤出笑:“今天没闹人,早早就睡了。”
爷爷自从得了阿尔兹海默症性格就和小孩一样,记忆也时常错乱,总认为他早已结婚。
每日都在问他孙媳在那里,为何不见她来看他。
一开始还会解释,后来为了稳定爷爷病情,大家选择瞒着他,默认了他说的是事实。
空气里静默数秒,奶奶忽然开口:“书温,碰到合适的就相处看看,爷爷没什么愿望,就希望孙媳来看看他。”
晏书温站在暗处,低眸,看不清神色。
-
第二天,虞之左磨右磨,还是在晚上被父亲拉去医院。
奶奶有高血压,血压升高会头疼,前几天突然晕倒被送到医院。
站在病床前,听着奶奶对父亲的埋怨,以及父亲低眉顺眼的样子,她就有种被压的喘不上气的感觉。
她咬唇,趁着大人都在聊天,偷偷溜出病房。
穿过一楼门诊大厅,虞之在医院里闲逛,冷风灌入鼻息,她才有种喘过来的感觉。
她知道,父亲是做不到对奶奶不管不顾的,虽然奶奶做过很多伤人的事情。
她也知道,自己唤不醒父亲的愚孝。
虽然她很讨厌奶奶安排的相亲,但她本质上并不讨厌结婚。
她想要有一个家,一个可以逃离这里的地方。
不知不觉走到医院后面,这里人少,灯光更加昏暗,两边种有绿化树,叶子被风一吹就沙沙作响,莫名气氛有些诡异。
想起看过的鬼片,大多场景不是在医院就是学校。
虞之打了个寒颤,掉头就想拐回去,身后突然有力拽住她。
虞之差点喊出声,在她声音没喊出来前,一道老年人的声音先盖了出来。
“你终于来看我了!”
虞之转头,一个穿着单薄病服的老人出现在她面前,老人面上有些病态,但精气神很好。
风有些大,虞之穿的比老人还厚都尚未觉得暖和,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又冒了出来。
她脱掉自己的大衣,披在老人身上。
望着周围,没见到病人家属,神色带有疑惑,“爷爷,你怎么在这里,你家人呢?”
爷爷拉着她的手,眼里带有真挚,“你就是啊。”
说着抬起右手在电子手表里多个未接电话上回拨,声音带有雀跃,“小晏,我找到孙媳了。”
对面明显一阵慌乱,随即一道清浅又焦灼的声音传过来,“爷爷,你在那?”
虞之在听到声音时就有种猜测,但在看到真人时,还是惊讶了一下。
晏书温来时脚步匆忙,风将他的大衣吹出弧度,昏暗的灯光打在一侧,衬得他整个人更加立体挺阔。
他身后紧随着一众医护人员和另一位老人,她大概猜的出来,这个人应该是他奶奶。
一众人着急忙慌的将老人带回病房,主治医生简单的进行各种测量,数值均在以往水平波动,众人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虞之看到没有事情,悄然无声的走出病房。
“谢谢。”
虞之抬头,撞进一双黑眸里。
晏书温助理看到他们两个站在一旁,连忙走了过来。
他弯腰鞠躬,声音诚恳 “抱歉这位小姐,老爷子有精神疾病,记忆错乱,将您认错了,给你带来麻烦了,真的很抱歉。”
虞之除了一开始被吓到外,其实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麻烦,对方这个样子,一时整的她有点不知所措。
她赶忙扶起对方,“没有麻烦的,您不用这样。”
病房里不知怎么,一众人又慌乱的进去。
虞之本也想进去看看,但一想到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帮助的地方,就转身走了。
到达楼梯口时,一道声音喊住了她,“等等。”
她回头,是晏书温的男助理。
男人喘着粗气,将一件带有温度的外套递到她怀里。
她认得,这件剪裁合体的大衣就在刚刚还套在晏书温的身上。
衣服上带有淡淡的香气,很特殊,她并没认出是什么牌子的香水。
“今天谢谢您。”他伸手递过来一张黑底名片。
“这上面有老板的对公电话,如果之后您有什么问题,可以拨打上面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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