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遥知道自己当初太过任性,便乖乖跪下,额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不敢抬头看父亲的神色。
厅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炭火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
大哥许致远上前一步,拱手道:“父亲,小妹能平安回来,已是万幸。她这一路历经艰险,想必也成长了许多。”
他语气沉稳,目光却柔和地落在许清遥身上,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回来就好。
二哥许修然也忍不住开口:“父亲,小妹大婚当日遭遇刺杀,受了惊吓,一时冲动才做出逃婚之举,并非存心让家里难堪。”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她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还带回了萧家的传家玉镯,可见萧家待她极好。”
站在一旁的萧舟衍神色微凝,上前深深一揖,道:“岳父大人,此事错在小婿。若非当日护卫不周,让刺客混入喜堂,清遥也不会受惊出走。小婿日后定当加倍谨慎,护她周全。”
许廉目光扫过三人,又落在跪着的女儿身上,见她肩膀微颤,心里的气早已消散了大半。
他冷哼一声,故作严厉道:“看在舟衍的面子上,这次便饶过你。”他顿了顿,语气虽硬,眼底却闪过一丝心疼,“若再有下次,卫国公府就只能等着听候召宣了。”
许清遥眼眶微热,低声道:“女儿知错,绝不再犯。”
许廉这才抬手示意她起身,又瞥了一眼萧舟衍,淡淡道:“既然回来了,日后便好好过日子。”
许致远上前扶起许清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低声道:“没事了。”
许修然则笑嘻嘻地凑过来,故意打趣道:“小妹,你这趟西域之行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带回来?二哥我可好奇得很!”
许清遥破涕为笑,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许修然:“这是高昌的香料,据说能安神助眠,特意给二哥带的。”
许修然眼睛一亮,接过布包嗅了嗅,夸张地感叹道:“果然是好东西!小妹心里还是有我的!”
萧舟衍站在一旁,唇角微扬,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许清遥。
许廉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幕,终于绷不住严肃的表情,摇头叹道:“罢了,既然人都到齐了,便传膳吧。”
厅外,雪已停歇,檐下的冰凌映着冬阳,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屋内,炭火暖融,茶香氤氲,一家人围坐一桌,仿佛所有的隔阂与担忧,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温情。
*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许清遥坐在妆台前,由着月见为她梳妆。铜镜中的女子眉如远山,唇若点朱,一袭淡粉色的宫装衬得肤色如雪,刻意减淡的妆容更添几分病弱之气。
“小姐……哦不对,应该是夫人,”月见将最后一支珠钗插入发髻,抿嘴笑道,“今日这装扮,活脱脱就是个久病初愈的娇小姐。”
许清遥轻轻咳嗽两声,练习着稍后要在宫宴上表现的模样:“这样如何?”
【像,太像了。宿主,你化妆技术杠杠的~】系统配合夸着。
“像极了。”月见点头,又担忧道,“只是夫人真要这般示弱?若那些人以为您好欺负。”
“正好。”许清遥唇角微扬,“让他们以为镇远侯娶了个病秧子,总比知道实情强。”
门帘轻响,萧舟衍走了进来。他今日一身靛青色麒麟官服,玉带束腰,整个人如出鞘利剑般锋芒内敛。见到许清遥的装扮,他明显一怔,随即眼中闪过赞赏。
“很美,”他走到许清遥身后,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戴上这个。”
盒中是一对白玉耳坠,雕成含苞待放的玉兰模样,花心一点嫣红,精巧绝伦。
“这是……”
“南诏进贡的血玉。”萧舟衍亲手为她戴上,“据说能辟邪祛病,正适合你今日的‘病症’。”
许清遥会意一笑,起身转了一圈:“将军看我这般,可像个体弱多病的深闺小姐?”
萧舟衍目光在她纤细的腰肢和刻意表现的柔弱姿态上流连,喉结微动:“像得让人心疼。”他声音微哑,“不过记住,若有人为难你,不必勉强……”
“放心。”许清遥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可是‘大病初愈’,谁好意思为难一个病人?”
马车缓缓驶向皇城。许清遥透过纱帘望着街道上熙攘的人群和五彩花灯,心头涌起一丝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以镇远侯夫人的身份正式亮相,稍有差池,不仅会让自己陷入险境,更会连累萧舟衍。
“别怕。”萧舟衍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握住她微凉的手,“今日宫宴主要是赏灯,不会有人刻意刁难。”
许清遥点头,却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自从除夕那日得知皇帝指名要见她,萧舟衍就暗中加强了侯府的戒备,甚至将她的饮食全部交由亲信负责。
这绝不只是为了应对一场普通宫宴。
宣德门前,马车停下。许清遥深吸一口气,随萧舟衍步入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镇远大将军到——”
太监尖细的嗓音回荡在宫墙上。踏入太极殿的瞬间,许清遥感觉到无数目光如箭矢般射来。她垂眸敛眸,刻意放慢步伐,显得弱不禁风。
“这位就是卫国公家那位体弱多病的小姐?”一位贵妇小声议论。
“听说从小养在深闺,连卫国公府的下人都少见……”
“难怪萧侯爷成婚这么久才带出来见人……”
窃窃私语传入耳中,许清遥心中暗喜,这正是她要的效果。
“臣萧舟衍,携内子许氏,恭请陛下圣安。”萧舟衍行礼如仪。
许清遥跟着盈盈下拜,动作轻柔得仿佛随时会晕倒。
“爱卿平身。”皇帝楚淮渊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萧爱卿,你这夫人可比上回瘦弱了些……”
皇帝表现得非常有人文关怀:“许夫人。”
许清遥心头一跳,起身行礼:“臣妇在。”
“朕观你气色不佳,可是旧疾未愈?”
“回陛下,臣妇……偶感风寒,已无大碍。”
他打量许清遥片刻,笑道:“果然如传言所说,是个病美人。萧爱卿,你可要好好照料夫人。”
“臣谨记陛下教诲。”萧舟衍恭敬应答,手臂却不着痕迹地扶住许清遥的腰,做足了一个关心病弱妻子的好丈夫模样。
入席后,许清遥垂眸,眼观鼻,鼻观心,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几道特别的视线。
一道温和中带着审视的目光来自对面主位的皇帝,他身旁坐着端庄的皇后。
一道隐含锐利与探究的视线,来自皇帝左下首一位身着绛紫蟒袍、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
【这是二皇子,楚承璟。蔫儿坏。】
系统提醒她。
他身侧坐着一位穿着鹅黄宫装、明艳活泼的少女,正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许清遥,眼神带着几分好奇与挑剔,是四公主楚扶光。
二皇子下首一位身着靛蓝常服、气质儒雅的是五皇子楚怀瑾。他身边依偎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穿着粉色宫装、眼神灵动狡黠的少女,是六公主楚灵犀。楚灵犀看到许清遥,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女宾席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身着绯红蹙金宫装、容貌艳丽、眉眼间带着骄矜之色的少女。她便是安阳郡主。
她的目光几乎黏在萧舟衍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慕与渴望,而当目光转向许清遥时,则瞬间化为冰冷的审视与隐隐的敌意。
许清遥借着宽大袖摆的遮掩,轻轻捏了捏萧舟衍的手指,示意他桃花挺多。
萧舟衍回握一下,以为她是紧张,眼里全是让她放心,一切有他。
宫宴开始,歌舞升平。许清遥始终保持病弱千金的姿态,小口啜饮着温水,对递到面前的珍馐美味只是略动一动就放下。
“表嫂。”五皇子楚怀瑾约莫二十出头,眉目俊朗,笑起来有两个酒窝,“久闻大名,今日终于得见。”
许清遥正要回礼,二皇子楚承璟端着酒杯过来,笑容温雅地看向萧舟衍与许清遥:
“镇远侯与夫人鹣鲽情深,真是羡煞旁人。听闻夫人此前一直抱恙在府中休养,如今看着气色倒是不错。今日佳节,不知夫人可愿为大家添些雅兴?”他语气温和,仿佛只是随口提议。
此言一出,殿内许多目光再次聚焦在许清遥身上。
安阳郡主更是嘴角微撇,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萧舟衍眼神微冷,正要开口,五皇子楚怀瑾却先一步笑道:“二哥此言差矣。今日宫宴是为庆贺元宵佳节,大家开怀畅饮、共赏歌舞便是。许夫人大病初愈,身子尚虚,让她费神表演才艺,岂非强人所难?父皇母后向来仁厚,定不忍心。”
皇后闻言,温和地点头:“怀瑾说得是。许夫人安心坐着便好,不必拘礼。”她给了台阶下。
楚承璟笑容不变,眼神却深了几分:“五弟说的是,是本王思虑不周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看向许清遥,状似关切,“夫人体弱,侯爷又军务繁忙,身边可需添些伶俐人照顾?本王倒认得几位懂医理、擅调理的医女……”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表面是关心,暗里却是在暗示萧舟衍府中无人,甚至可能影射许清遥“善妒”或“不贤”。
萧舟衍搁下酒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多谢二殿下挂心。内子自有臣与府中老人精心照料,无需外人费心。臣府邸虽简,却也容不下心思不纯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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