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如约而至。
升旗前,“方块脸”对夏桉千叮万嘱,要按检讨上的念。她胡乱点头,实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由于她要上台检讨,便没有跟班队,直接在升旗台下等候。
领导唠叨完老套的致词后,通报了夏桉的名字。
她知道——
该自己上场了。
迎着全校的瞩目,夏桉缓缓踏上台阶,站到升旗台上。
带着一脸大浓妆,口红涂到最亮,眼影洒上亮片,整个人美得发光。
她做了新美甲,耳钉戴一对还嫌不够,要戴一排一排的。
底下的同学嘀嘀咕咕。不少人都听过夏桉的名号,也知道这件事。
但哪有人打扮得浓妆艳抹上台检讨的?
领导都在旁边,老师也在升旗台下观望。
夏桉当然知道这是升旗台。
也知道领导在看。
正是这样,她偏要如此。
倒不是因为叛逆,而是她生来翩翩。
“方块脸”尽量不往升旗台看,好像夏桉不是十班的一样。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瞥了眼,又差点被气吐血——
她连打印的检讨都没带。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教夏桉。
没带就没带吧。天天写检讨,也该有即兴发挥的能力了。
然而,夏桉并不按套路出牌。
她语出惊人:“关于这件事,我没什么想说的。”
“方块脸”的双眼宛如利剑般瞪着她。
谁料夏桉眼珠一转,继续说道:“高三十班程欣,未经允许偷翻我包,并且在我的考卷上写辱骂班主任的脏话,让大家误认为是我写的。”
“如今她转学,可以说是咎由自取。”
这哪里是检讨?
分明是对学校处罚的不满。
底下笑倒一片。
更要命的是,老师之间总喜欢比拼,比成绩比卫生比学生。上次你高我们班一分,这次我高你们班两分;上次你们班评分最高,这次我们班卫生最好。
这不,又开始冷嘲热讽了。
“夏桉是你班的吧?”隔壁班老师对着“方块脸”明知故问,满脸的耀武扬威,好像在说“看看你们班的人,再看看我们班”。
“方块脸”拍了拍后脑勺装傻:“啊?是吗?我不记得了。”
见没得逞,隔壁老师正想继续套话,只听夏桉自报家门:
“我——高三十班夏桉!”
……这报得也太是时候了。
“方块脸”的脸被打得“啪啪”响。
隔壁老师一幅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强忍着笑意。
如果可以,他真想钻进地里。
与此同时,夏桉的检讨到了尾声。下台前,她的最后一段话是:
“什么才是真相?真相又是什么?在座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明真相,却以为自己掌控全局。”
见事态发展不对劲,领导想抢走话筒,却被她躲了过去。
她加快语速:“站着也累,大家都想快点结束升旗吧?那我就简明说了……”
“要是有人觉得我做得不对,那就不对吧——”
“反正我不改。”
“我永远忠于自己。”
——你觉得就你觉得吧。
——我永远忠于自己。
说完,夏桉潇洒地将话筒丢给呆若木鸡的领导,自顾自地走下台阶。
怕什么堕落,她偏要颠覆世俗。
人生这么长,难得猖狂。
此言一出,不管人们和夏桉关系如何,所有人都开始欢呼起哄。
大家都被少女的豪言壮语感染,举起手大声喊叫。眼前的场景格外壮观,和毕业撕书时有的一拼。
连重点班也蠢蠢欲动,备考的压力太大了,让人憋得慌。
吴钧豪对谢祈横笑着调侃:“这夏桉怪厉害的,是坏。”
谢祈横抿了抿唇角,没吱声。
是啊。
她是坏。
坏得他恨得牙痒痒。
可坏一点又怎样?
至少比大多数人赤诚。
……
喊话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领导火冒三丈地抡起喇叭喊:“夏桉,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了?去操场给我罚跑六圈!”
三中的跑道一圈是五百米,六圈三千米。
有人想替夏桉求情,被严厉驳回:“你们再解释就陪她跑!”
学生立马闭嘴了。
毕竟三千米可不是闹着玩的。
谁愿意冒着被罚跑的风险替她说话呢?
但夏桉也是跑过三千米的人。
怕什么?
她已经从起点开跑,没有丝毫犹豫。
边跑,领导边站在操场中央问:“长记性了吗?下次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了吧?”
“不。”夏桉讥笑。
轻浮至极的表情,此刻却显得无比坚毅,透露着不可动摇的信念。
不可能。
就算再问一千遍。
一万遍。
她的答案依旧是这个。
说她不撞南墙不回头也罢,说她死不悔改也好,她就是要逆流而上。
敢公然跟老师叫板的,全校也没多少,夏桉就是一个。
她夏桉永远是夏桉。
这点永远不会变。
“唉,现在的学生啊……”领导无奈地叹气。
他想起自己上高中的时候。
如果当时也有个像夏桉这样的学生,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万物氤氲在缱绻的光晕里,阳光慷慨地装饰天地间每一寸的璀璨。
两圈过后,各班陆续回教室上课,剩下些看热闹的。
夏桉逐渐体力不支,十几度的天却大汗淋漓,她清晰地感受到有汗珠从额角滑下来。
反正他又没说不能走,走完也算完成了吧。
抱着侥幸心理,她放慢步伐,慢条斯理地散起步。
然而,领导很快就发现了:“别停,快!跑起来!”
扭头一看,领导正搬着个板凳,坐在操场中央监督。
……看这架势,是要久居啊。
偷懒是不行了,夏桉只得加快速度。
到了第四圈,操场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谢祈横在跑道边注视着夏桉。
领导走了,其实她可以不跑了。
可不知为何,夏桉反而不想停下了。
不知究竟是在跟领导较劲,还是在跟自己较劲。
她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步履匆匆,视线内的景物都在倒退。
呼吸逐渐加快,急促得喘不出气。视线越来越模糊,直至看不清跑道。
——她快要到极限了。
还有多远?
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要向前。
踏着永不寂灭的路,与世人背道而驰。穿过满地荆棘,跨越栖居黛色的海,在落日余晖前,去见不曾见过的山花边野、闲云出岫、天光潋滟。
最后一圈,夏桉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距离终点还有五十米,她看见谢祈横在终点等自己。
他就站在那儿,什么都不用做,不用揭晓半分意思,她都能懂。
或许,同频共振就是如此吧。
夏桉用尽最后的力气,冲过终点线,扑进谢祈横怀里。他则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似宇宙的两粒尘埃,互相拼凑辽阔。
那一刻,他们相拥在宇宙尽头,忘却世间荒芜,成为彼此的太阳。
“撕开云雾,你就是光。”
到终点了。
她真的做到了。
人们都向往着太阳,那我就向着你,因为你就是我的太阳。
那一瞬间,她真切地觉得,自己确确实实活在这个世界上。
不是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而是有血有肉,带着拼尽全力后的畅快淋漓。
这是她沸腾的青春里最为滚烫的一章。
大家常把夏桉当作反面教材,引以为戒。
可她亦是绝唱。
察觉到身边的人想动,夏桉喊住他:“等下,先别走,我腿酸……”
说完才发现,两人凑得有些近。夏桉枕在他胸膛,呼吸烘得她脸颊和肩窝滚热。
谢祈横垂眸眯眼,俊脸又凑近了几分,裹挟着笑意,恶趣味地说:
“你胸太大了,压到我了。”
操。
“敢情你一直在占我便宜呢?”夏桉愤愤地弹出来,甩开他的手。
“是你扑过来的。”他面不改色,反而更像夏桉在占他的便宜。
……好像是这个道理。
确实是她先扑上来的。
夏桉发现,她现在连嘴仗都打不过谢祈横了。
“对了,那个程欣我查了。”谢祈横话锋一转,“她是刘昊的人,刘昊最近在查你。”
刘昊就是夏桉曾经的大哥,也就是怂恿她拿烟头烫谢祈横的人。
她很清楚,如果自己不下手,别人也会替她下手。那些人出手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夏桉和刘昊无仇无怨,为何要派人查她?
谢祈横仿佛猜中了夏桉的疑虑,一语道破:“刘昊是林斌辰的大哥。”
林斌辰的大哥。
难怪。
混这行的有条规矩,你动了他兄弟,就是不给他面子、跟他作对。
难怪最近总有人找她麻烦,想必都是刘昊指使的。
只是夏桉没想到,刘昊会让人翻她包,查她**。
他居然会做到这个地步。
就因为她和林斌辰之间的那些烂事。
那份抑郁症确诊单,是她藏了十几年的秘密。
绝不能功亏一篑。
若不是夏桉动作快,摔碎了程欣的手机,后果不堪设想。
谢祈横继续道:“还有个人也是他派来的,不过你应该想不到。”
从下往上仰视,夏桉望见他的喉结动了动。
“谁?”她心里“咯噔”一下,嘴唇因紧张有些颤抖。
“俞姝源。”
短短三个字,敲击着警钟,拉响警报。
“你……说真的?”夏桉不敢相信。
“我骗你做什么。”他顿了顿,用最平静的口吻陈述着最残酷的真相,“还记得上次你在夜色兼职,被林斌辰堵住了吗?就是她通风报信。”
文章部分引号内容出自《七芒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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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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