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老夫人发话,用力拍了拍床榻,“好了!要吵出去吵,姐妹都在呢,胡说些什么,好好的被你们吵得不像样,弄得画屏也不安生。”
裴夫人面色稍缓,掩盖不虞,装作无事发生,漫不经心地倒了杯茶,轻吹了口气。
她自然是不会认错的。
姨娘冷哼一声,把帕子一甩:“是我嘴贱,说不得瑶姐儿,我这就出去,不碍你们的眼。”
说完,便也跟裴瑶一般,鞋子跺地作响,噔噔地走了。
老夫人颇瞧不上她的性子,对沈画屏道:“别理她。”
老夫人看着沈画屏,紧紧握着她的手,这孩子身子单薄,想必父母不在,吃了不少苦头,平日里他们一心惦记着孙子,反倒忘记了自己的女儿。
谁让三年前出事的那年,正是怀瑜科举的日子。
她心里不是滋味,细想往日对锦儿亏欠太多,如今想她又孝顺又懂事,惦起她的好来,想看看她,可人却不在了。
“锦儿,你命苦啊!”
老夫人长叹一气,将手上的玉镯戴在沈画屏手上,如今画丫头是锦儿唯一的女儿,她娘不在,定要好好待她。
沈画屏恰到好处地为难,推脱道:“这怎么使得?”
老夫人面色一板,不收下岂不是让她不安心,“你是我裴家的外孙女,有何使不得?”
她假意推脱两下,紧张看向众人,见裴舅母点头,女眷劝道:“快收下吧。”,这才勉为其难地收下。
舅母又抬头看她,奉承道:“哎哟,这头上也素着,想必这些日子受了不少哭,杜鹃,快去把库房里王妃送的一套首饰送到表小姐房里去。”
沈画屏表现得又惊又喜,最后忍不住哭泣:“外祖母舅母,你们对画屏的好,画屏实在是感激不尽。”
老夫人安抚着拍着她的背,“好孩子,日后就安安定定地住下来,把裴府当作自个家。”
外祖母说了这话,沈画屏的心这才落到了实处,老夫人都发了话,她总算是可以安心地在裴府住下来。
她躲进老夫人怀里:“画屏定好好孝顺外祖母。”
裴舅母不着痕迹地看她们一眼,皱起眉头,见祖孙团聚,又压下心里的话。
原以为她只是待几天,若是多张吃饭的嘴倒不是什么难事,可沈画屏若是住进来,日后岂不还要给她张罗亲事,看她那样子,恐怕还得赔上一副嫁妆。
裴舅母又唯恐继续哭下去,老人家身子骨扛不住,她站起来打断祖孙两人,“母亲可别再哭了,身子骨遭不住,画屏一路奔波,想必也乏了,今日先回去好好歇着,明日我叫上厨房做几道好菜,摆个家宴,趁这个机会介绍给家里人,也让画屏认认脸。”
这安排再符合老夫人心意不过,自然是要人好好认识画屏的。
怕她不认识路,如意特地送沈画屏回了院子。
经历了太多事,她早已筋疲力尽,遥想她孤身一人上了京城,还成功地和舅舅相认,又讨得外祖母欢心,总算是可以留下来了。
夜晚,她换上衣服,自从外祖母打定主意让她留下,舅母也送了不少东西过来,都是些吃穿用度的,老夫人送的反而贵重,倒是些珠宝首饰。
她吃完饭后,又洗漱一番,洗掉今日的疲劳。
如今才躺在床上,以前可没这么暖和的被子,住的也是和杂役差不多的下房。
沈画屏闭上眼睛,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她又开始顾虑起日后的日子,切不可掉以轻心,她年纪过大,在府中也留不了几年,就算在裴府,总归还是要嫁人的。
和荷洲的区别,就在于舅家给她说的亲事总比亲戚家说得好,今日见舅舅一家人,看着也是好的,若是能一直留在裴府就好了,知根知底,亲上加亲。
这就像往平静的湖里丢了块石子,她的心泛滥起阵阵涟漪。
想到这,她突然睁开眼睛。
对啊,为什么不能留在裴府?
她娘好歹也是家主的妹妹,她也算是个正儿八经的表小姐,若是能嫁给表哥岂不是亲上加亲。
人心隔肚皮,她不知道将来舅家会给自己许配给什么样的人,但如今婚事尚可把握,为何不自己做主?
至于表哥,今日也在门口见过,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又在朝中当官,将来还能继承舅舅的爵位,也是个佳婿,她一个裴府的表亲,嫁得再好也嫁不到哪去,还不如嫁给表哥,当个公爵夫人。
次日,裴府,家宴。
沈画屏来到荷风轩。
名字起得风雅,实则不过是吃饭的厅堂罢了。
中间摆着一张大桌,桌上已经盛满丰盛的佳肴。
裴家辈分最高的,当属老夫人,坐主位的自然也是她,她朝画屏招手道:“画屏快坐祖母身边来。”
裴瑶昨晚哭了半天,好不容易被奶娘安慰好,过来吃饭,刚坐下就听到这消息,顿时发起火来:“祖母偏心!这是我的位置,凭什么让给她。”
沈画屏下意识看过去,紧张道:“祖母,这使不得。”
老夫人见惯风浪,自知裴瑶小孩心性,如今与画屏吃醋来,“你那位置都坐十几年了,让给画姐儿几日又如何?今日本就是为画屏设宴,你抢个什么劲,别那么小气。”
裴瑶摇头,颇为认真道:“本就是我的位置,为何要让?为何不让瑶儿一直坐下去?”
老夫人被她说得无言,裴家上下噤声,全都惊讶地扭头看着她。
不得了了,裴瑶这小丫头竟敢和老夫人叫板。
沈画屏本就无意争夺座位,也不想因为因为一个座位闹得难堪。
她都不知道该怪谁好,说是为她设的宴,如今两人却合起伙来让她下不来台。
沈画屏只好道:“祖母,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何必讲究这些。”
裴瑶昨日起就记恨上沈画屏,“用不着你假好心!”
老夫人刚才被裴瑶说得有三分动摇,和对小孙女的宠溺,如今都化作十分的决心,裴瑶的忤逆让她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连个小辈都不听她的话了。
再者礼仪规矩怎么能荒废,裴瑶这个态度,岂不让沈画屏看笑话。
她重重捶了权杖,地震了震,众人的心也跟着颤了颤,大家噤声,低着头看碗中的菜。
裴夫人见情况不对,赶紧拉走裴瑶,“裴瑶,怎么连规矩都忘了!你如今也长大了,怎么能占着座不让?你画屏姐姐刚来,让她坐坐怎么了,乖,咱们听话。”
裴瑶被祖母吓到,母亲给了台阶,只好不情不愿移开,她不甘心地抿着嘴唇,眼睛微微泛红。
老夫人带着沈画屏入座,仍然不满:“瑶儿今年十三了吧,总跟着七岁孩子一样老抢着要糖吃。”
言语颇有些指责裴夫人管教无方。
裴瑶难受愈演愈烈,眼中蒙上一层水雾,好似下一秒就要落下,祖母往日还说她娇俏可人,如今却成了争风吃醋的小孩。
沈画屏顺着老夫人的意思默默坐下,她看得通透,所谓大人的疼爱在脸面权势前都要让步。
裴夫人赶紧转移话题:“怀瑜怎么还不来,我叫人去请,请了半天了,还不见人影,今日表妹来,还这么胡闹!”
老夫人一听怀瑜,之前的不满全都忘却,紧张道:“有好几日不见他了,他当官辛苦着,闹就闹了,可别罚他。”
见老夫人脾气见缓,不再计较裴瑶的事,裴夫人赶紧笑着应承。
“少爷来了。”
裴夫人站起,转身去看:“哪儿去了,这么...”
慢字还未说出口,便说不出了。
她不动声色地瞪下人一眼,哪个少爷也不说清楚。
下人一时忘记规矩,瑟缩后退。
裴夫人很快脸上笑着,“善儿来了,快坐吧。”
下面的姐妹交头接耳,见他来了也不理他。
就连老夫人对他也不甚在意,微微点头,像是允许他入座。
这位就是二表哥裴善?
沈画屏不动声色打量他,他模样是不差的,甚至比大表哥还要标志,面如冠玉,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天生的贵人相,就是这周身气度,看着懒散,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穿着光鲜亮丽也挡不住他颓丧的气质。
舅母见沈画屏目色迷茫,想到她还没见过裴善,又将裴善叫过来。
“还不来见过表妹,画屏从江南来的,刚来京城,日后多照顾些。”
她又冲沈画屏道:“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家中排老二,你日后就叫他二表哥就是了。”
沈画屏赶紧站起,刚要上前。
却被裴夫人笑着制止,“哪有那么多规矩,见过面就行了。”
沈画屏虽然听她这么说,自然不能真这么做,可不把客气当真话,又不能过去太客气。她站在原地微微行礼:“见过二表哥。”
裴善挑眉,大大方方地盯着她看,这模样可从街上见到的不一样。
不过她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双手相叠,身子鞠躬,声音方正:“见过表妹。”
裴夫人低声道:“行了,坐下吧。”
沈画屏看得一清二楚,她的礼仪是娘亲请告老还乡的宫中嬷嬷教导,自然也能看见裴善的礼再规矩不过,心里生疑,这家里对他的态度未免太不近人情。
裴善当了十几年的二少爷,才悟了一个道理。
不喜欢一个人,那做什么都是错的。
这种话他听多了,也就不放在心上。
行完礼,裴善便收回视线入座。
说来奇怪,二少爷不坐裴夫人身旁,却往中间坐。
热闹的家庭,裴善格格不入,独自坐于中间,左右两边的姐妹各自谈话,谁也不理他,好似没这个人似的。
突闻脚步匆匆来迟,一道清润的声音传来:“祖母,娘亲,方才去取给表妹的礼物,来迟了。”
黑色朝靴踏入厅堂,来者身穿紫服,衣绣金丝如意纹,腰挂玄色玉带,悬白玉佩,身材伟岸修长,一枚白玉簪束发。
细看他长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脸庞英俊,举止投足有梅兰风骨,身材伟岸又有松竹气魄。
裴怀瑜一开口,老夫人便舒心地笑了。
裴夫人见他来赶紧站起,听他的理由,心里更是满意,这才是她教出来的好儿子,礼数周到,还知道给妹妹带礼物,“准备了什么?快拿出来给大伙瞧瞧。”
裴怀瑜唤来下人,下人捧着盒子上前,他打开让众人看,里面摆放着真是一柄玉如意,“我托人找了许久,才找了成色上品的和田玉,可惜那师傅手生,偏要精细打磨,花费了不少功夫。”
他一出场,宴里姐妹便笑得和他招呼。
老夫人见膝下子孙热闹,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沈画屏客气地抿嘴微笑,细心观察每人的举动。
这大表哥真是众星拱月,祖母舅母喜爱也就罢了,就连姐妹下人也对他赞不绝口,比起二表哥来,果真更得人心。
沈画屏不着痕迹看眼裴善,两兄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裴怀瑜顶着众人的笑声来到沈画屏前,“这位就是江南来的表妹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