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年多前,溯玄宗的大门就差点被各门各派的修士踏平。”
千里烟波的飘渺阁中,几人落座高处的观云亭,说起迹棠渡劫一事。
焕莽咋舌,“我可是记忆犹新,在他们刚上溯玄宗不过两天的时候,我走过一次正门,结果你猜怎么着?”
迹棠配合兄长,“怎么着?”
焕莽:“我堂堂青莽龙族少主,竟然直接在大门口摔了个狗吃屎!”
迹棠忍笑,面带关切问:“怎么摔了?”
焕莽拍桌子,“就是因为来来往往的人太多,正门前那几百层石阶都被他们踩光滑了!真是丢了我龙族的颜面!”
九枭睨他,“是你青莽龙族的颜面。”
焕莽气得连连指他:“你我同族,这时候倒是分得清楚了?”
九筠早就习惯周旋在幼稚鬼之间,“迹棠出关多高兴的事情啊,你们少说两句,咱们还没为她庆祝呢!”
说起这个,焕莽闭了嘴。
宿尽舟率先拿起酒杯,“恭喜阿棠重回巅峰。”
几人也拿起酒杯。
“是啊,这世间多了一位渡劫期大能,再不是宿尽舟唯我独尊的时期了,值得庆祝!”
酒杯碰在一起,众人一饮而尽。
这酒埋在千里烟波灵土里几百年,如今起封开罐,酒液浓厚醇香,入嘴微辣回甘,顺着咽喉滑下,热意能一直向下蔓延进胃里,不消片刻,酒意就好似散至全身,十分过瘾。
宿尽舟:“我何时唯我独尊了?”
焕莽给自己倒满才说:“世间修士谁不敬你望你,见着你的不是谨小慎微,就是阿谀奉承,你的人像现在还在许多修士和老百姓家中供奉着呢,说来好笑,”他自顾自地笑道,“你这位实实在在的活人,却要被他们供在家里,还成天向你叩拜发愿。”
他掰着手指头数,“保平安,护家宅,求取功名,盼望嫁个如意郎君,望子成龙……”
他仰头把酒饮下,重重地‘哈’了一声:“更好笑的是有人拿你吓唬小孩。要是不好好睡觉,仙尊就不再庇佑,野狼会趁夜色把小孩叼走。”
“还、还有。”焕莽的酒一杯接一杯,眼神浑浊地看向宿尽舟,看不清他表情,只控诉道:“我给迹棠立墓,祭拜了才几年啊,你!就是你!你发现之后不仅把墓碑掘了,还把我那座山给轰成了两半!”
“你知不知道……我那山……可是灵力最好的一处聚灵山……你修为高就肆意妄为,怎么不叫唯我独尊了?”
宿尽舟运转灵力抢过他的酒杯,不让他再絮叨。“酒量不行就少喝,我这酒是要品的,进你肚子里真是浪费。”
焕莽酒意上涌,借着酒劲,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不少,“你看你看!现在连口酒都不让大舅哥喝了,小气吧啦的!”
焕莽在那里耍酒疯,九筠在旁边又拉又劝。
桌上乱作一团。
迹棠玩着酒杯没参与这场闹剧,眼前耳边全是醉鬼的动作和胡话,她靠近宿尽舟一点,问他:“师兄那时不知道我还活着,怎还把墓给掘了?”
宿尽舟沉默片刻才说:“我从不相信你……”最后一个字却如何都说不出来。
爱到骨子里,他连一句不好的字词话语都不想说,甚至只要生起迹棠离开他的念头,他就已经心慌意乱得受不住了。
他想起那时站在山顶看迹棠的衣冠冢,只觉刺眼和不喜。
他想把那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蠢龙拉到面前质问:他的迹棠还活着,挖什么墓、立什么碑?
可话到嘴边,他却一句都说不出来,百感交集下直接毁了焕莽的灵山。
迹棠把两人的酒杯倒满。
她喝下烈酒,热得都要出汗了,眼底似乎被烈酒涌上的辛辣烫了一下,微微发胀。
世间还有这么一人,无论其他人如何说、如何做,他都会坚定不移地相信她还活着,从一而终地盼望她回来。
四百年季节更替,多少日日夜夜,他从没放弃过这个念头。
也许是酒意放大了她的思绪,让她难得有了些脆弱情绪,她不想被宿尽舟看出来,笑道:“这下修真界有了第二个渡劫期,只是我‘威名远扬’,想来也不会被做成人像摆在家里供奉。”
宿尽舟抬手,手背轻轻蹭了蹭迹棠微微发热的脸颊。
迹棠眯起眼睛看他。
宿尽舟也看得仔细。
她白皙的双颊飞上一抹淡粉,酒气晕染中,她双眸潋滟,映着暖烛的光,看向宿尽舟时,笑意里似乎还有些含情脉脉。
宿尽舟的心跳忽然加快,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竟觉得迹棠双眸里除了他,还蕴着情意。他觉得胸口被酒意侵染,心跳一下比一下跳得快、跳得重。
观云亭正热闹,千里烟波外的灵罩忽然一阵波动。
宿尽舟收回手,却在空中被迹棠牵住。
他呼吸一滞。
见迹棠已经趴在石桌上,枕着手臂,正侧头看他。
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晃了晃——是迹棠在动。
宿尽舟忙收敛心神,侧头用另外一只手施法,撤下灵罩让人进来。
迹棠见他神色镇定,只是嘴角绷得很紧。
她无声笑笑。
灵罩撤下,迹棠任由酒意发散,懒洋洋歪身看,就见鲨奇正带着一人走近。
她目光在那人身上停留,眨了几次眼才不确定道:“焕月哥哥?”
这是义母在她之前就从凡间带回的孩子,认作义子。她和焕月少说也有上千年没有见面,忽然看见,她还不太敢认。
焕月步履匆匆走上台阶,忽略一旁发酒疯的焕莽,认认真真看迹棠。
迹棠回到千里烟波便撤掉了容音宝镜。
她的容貌从没有变过,焕月一眼就在几人中看到了她。
“迹棠妹妹……”
焕莽推开九枭,醉眼惺忪地看,“谁在叫我妹子?”目光在不远处的焕月身上一停,酒劲在看到来人后立刻被理智压下少许,“阿月?”
焕月眼底渐红,“兄长。”
焕莽不可置信地压着九枭的肩膀站起来。
被压得弯了弯腰的九枭神色不虞,抬眼才要说话,就感到脸上一凉,他愣了愣,猛地抬头,就看见焕莽泪流满面。
九枭臭着脸,“他酒品这么差劲?”
九筠摇摇头,低声给自家哥哥解释,“那是焕月哥哥,焕莽哥哥的义弟,哥哥还有印象吗?他一直在外寻找龙主所中之毒的破解之法,已经太久没回青莽掩月山了。兄弟相见,自然是情绪激动了些。”
“焕月?”九枭看向来人,“怎么变化如此之大。”
焕月确实变化极大,他消瘦很多,一笑起来两颊凹陷得很厉害,身上穿着粗布衣,右臂缠绕的白色细布还隐隐透出血渍。
别说是许久不见他的迹棠,就是还偶尔和他见面的九枭都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人来。
宿尽舟将灵力覆在他右臂上。
焕月笑着道谢,“我先前灵力耗费太大,还无暇顾忌这点小伤,刚才鲨奇道友已经帮过我了。”
焕莽此时也来到近前,重重与焕月拥抱在一起,“阿月!”
焕月一门心思都在迹棠身上,被焕莽抱住,他也只得拍拍兄长后背。
两人才一分开,焕月的脸就被焕莽两手捧住,“你受苦了兄弟!”
焕月说了声“无妨”,想要推开焕莽,刚要和迹棠说话,就又被焕莽抱住。
焕月:“……”
等焕莽好不容易平静情绪,几人纷纷落座,焕月才有说话的时间。
他虽然人在外面,但偶尔会和兄长传讯,也知道了迹棠没有死的消息。
但听到是一回事,真正见到人是另一回事。
看着许久不见的妹子,他有很多话都想和迹棠说。
他们光是叙旧就喝下快一坛的酒,迹棠就是酒量再好,也已经快到极限了。
焕月大着舌头问她:“棠棠,你之后有何打算?”
迹棠说话也不甚清楚,“我、和、和师兄……”
焕月勉强睁大一点眼睛,望向迹棠身后的宿尽舟。
宿尽舟这会正拿过迹棠空了的酒杯,往里倒茶。
迹棠接过喝了一口,蹙眉:“味道……”
宿尽舟,“是不是越发醇香了?”
迹棠蹙着的眉缓缓舒展,“似曾相识。”
焕月掩嘴咳嗽,把笑意一并掩饰下去。
他拍拍迹棠头顶,“时候不早,咱们也散了吧。”
焕莽还从一旁对月高歌,看样子一时半会是回不去。
九枭早有离开的意思,“如此甚好。”
他看一眼哄着焕莽的妹妹,无奈地摇摇头,摆摆手先一步离开。
迹棠勉强抬起发重的眼皮,“兄长,我们明日、呃、咳咳再续。”
焕月笑着应声。
他们修为到了如今,只要运转灵力就能轻而易举把酒意消除得一干二净——可谁都没这么做,大家就像提前说好了似的,任由烈酒下肚,肆意蔓延,从微醺到醉酒,放之任之,喝得尽兴。
难得月华温柔,薄云尽散。
宿尽舟抱起迹棠,朝焕月颔首。
焕月看着宿尽舟离开的背影,只能隐约看到迹棠浅色的长裙外纱和宿尽舟的玄色外袍如烟似雾地此起彼伏。
他忽然拿起酒坛猛喝了几口。
九筠本在照顾焕莽,扭头见焕月这模样,又忙提醒,“焕月哥哥,你喝得太多了!”
焕月重重放下酒坛,抹了把溅到脸上的烈酒,长吁短叹,还没说话眼眶就红了。
“这就是嫁妹妹的感觉吗,真他娘的心酸!”他红着鼻头问,“九枭是不是也这样?”
九筠想了想,“他们从以前就不对付,倒也看不出什么。”
焕莽歌唱一半,从高处跳下来坐到焕月身边。
他一把搂住焕月,喝得烂醉也不忘记九筠,见九筠坐在身旁才对焕月说:“我们难兄难弟再喝一个!”
九筠:“……喝死你们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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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第 1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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