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的时光并未持续很久，秦玉昭没抓到那只女妖，反而带着一身伤回来了。
一回来就闭关养伤，谁也不见。
这几日宗门上下都噤若寒蝉，合体期的宗主打不过一个金丹魔修，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陈生依旧将自己关在小院里。
那日交手时，明明对方还是金丹的气息，但实力让人捉摸不透。
毕竟他光挨打了，对方也没怎么出手。
“她怎么可能比合体期还强，不过短短几日，怎么可能……”
他双手捂住脸，有点不愿意接受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这女妖入魔了，估计是当时突破失败滋生心魔，然后对他恨之入骨想要报复。
陈生这两日心里一直很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但他没想到会是这件事，他宁可是那人发现了什么要将他逐出宗门或是就地斩杀，而不是让他的师弟师妹遭到威胁。
突然，陈生的右眼皮跳了跳。
“砰砰砰。”他猛的回过头，有些神经质的盯向声音的方向。
一门之隔，钱三焦急的喊了两声。
“大师兄快出来，师傅出关了，现下召集所有人去大殿外候着呢。”
陈生准备离开，突然榻边的剑飞起来到他身边。
陈生沉默许久，看着这把剑，心里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任何事，都有了一个心理准备。
他接过剑，大步流星的离开。
逃避是最无用的选择，如若遇见阻碍，不如一剑破之。
宗门大殿前，弟子们排起了一条条长队，陈生被钱三带着走到一处队伍后面，温玉恰好就在前面。
“大师兄，闭关几日可还好？”
“嗯。”
温玉想再问几句，但队伍排的很快，温玉连忙上前。
她将手放到了一把剑的剑刃上，剑纹丝不动，她缩手离开。
大家都是这样。
直到轮到陈生。
他站在剑前迟迟不下手，坐在上首的秦玉昭笑了笑。
“此剑是宗门历代宗主传下的，虽比不上前任宗主的神剑，但那么多年，颇具灵性，特别是遇到魔修，会直接暴起斩杀。”
陈生看着眼前被架着的剑，这把剑和他手中的完全不同。
剑柄是古朴的黑色，剑刃也不锋利了，反射在阳光下，透着淡淡的血红。
说不定，就是那么多年被杀死的魔族留下的鲜血。
神剑有灵，遇魔必杀。
他并非魔修，也并无心魔，但却站在这把剑面前久久不动，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力量，让他分外抗拒。
额上渐渐沁出细汗，手下意识捏住剑鞘。
“怎么了，可还有什么异议吗？”
秦玉昭笑的依旧温柔，眼底却闪过一丝让人浑身冰冷的狠厉。
“大家都在看着呢。”
正午的阳光毒辣，明明是深秋，陈生额前却感到一阵汗湿，正当他想再说些什么，眼前却突兀的出现一道人影。
陈生不可置信的看着身前的白影，看着他的手要去抓剑柄。
“……不！”
陈生抬手去抓他，想拦住，结果下一刻那身影在眼前消失殆尽，陈生稳稳的握住了剑。
刹那间冷汗直流，心脏的轰鸣声盖过了所有。
陈生这才看见这把剑的剑铭。
“杀神。”
他喃喃自语，“真是好名字。”
说着便放下握剑的手，然后转身离开。
他没敢回头，也没力气回头了，手上冷汗涔涔，脑子里全是刚刚那一闪而过的身影，过往所有蛛丝马迹在他心里串联成线。
生死一遭，神思恍惚。
浑浑噩噩的走到院中，直接坐倒在桃花树下。
他开始恐慌周围的寂静，那些力量，那些守护，那若即若离又无处不在的冰，一个荒谬到极点的想法从他心底冒出。
陈生眼底还有藏不住的惊恐和后怕，他几乎是颤抖的握着剑。
他拔出剑，在身前乱砍一通，然后重重的插到地上。
他头抵着剑柄，余光里，剑穗在风中不断摇晃。
他鬼使神差的握住剑刃，心底默念起咒语，潺潺流出的血液被剑刃不断吸收，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孔下，青绿色的眼睛熠熠生辉。
他没有止血，直到剑刃吸干最后一滴，那只青白的手掌中，流动的不再是血液。
暴涨的灵力如同要冲破他的经脉一般，陈生感受着力量的冲撞，却罕见的不发一言。
本就虚弱的身体怎么可能承受住这种力量，他的嘴角溢出鲜血。
陈生在赌，赌一个真相。
直到再也没有力气，他身体一软滑在地上，那股熟悉的，冰冷的，却又令他安心的力量，席卷全身。
闭上眼之前，又是那熟悉的影子，轻轻笼住了他。
“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大师兄今日怪怪的？”
温玉忧心忡忡的想着陈生上午的反应，大师兄从前最是果断，今日居然磨蹭许久。
若是平时温玉不会在意，但自从那日长老说陈生体内有奇怪的力量开始，怀疑的种子便在心里发芽。
于公于私，她都不愿意大师兄真的入魔。
不过怎么可能是真的呢，温玉自嘲的笑了笑。
大师兄这个人，全宗门上下看的早就明白了，哪怕有人说她现在入魔，也比是大师兄的可信度高一些。
但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温玉踌躇着还是问了。
“二师兄，若是大师兄真的……”
钱三平时吊儿郎当每个正形，温玉没指望他回答出什么好答案，甚至都没指望他听懂此刻自己的未竟之言。
但出乎意料的，钱三很认真。
“师妹，你口口声声说仰慕大师兄，相信大师兄，那你问我这个问题，莫非心里相信大师兄真会入魔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钱三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静，语气却稍稍柔和了一些。
“师妹，你明白吗，修真界从始至终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宗门从始至终都会告诉我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所以我们该痛恨魔族，远离妖族，不屑仙族。”
钱三停下步子，认真的看着温玉。
“师妹，你见过人吃人吗？”
温玉入宗门前，虽不是千娇百宠，也是金尊玉贵养着的，这种事在她听来，最多是话本里的杜撰。
钱三眼神有点迷蒙，似乎在回忆往昔。
“师妹，其实有些人，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友善。”
“我曾见过尸骸遍野，见过饿殍满地，见过人们易子而食，这种人在你心里，也算是人吗？”
“……”
温玉不知如何作答，她纠结许久只能摇头。
“可是这和大师兄有什么关系？”
钱三笑了笑，又恢复成平常吊儿郎当的样子。
“师妹，倘若大师兄真的入魔，他也曾是我们的大师兄，也曾对我们舍命相护，关心照拂。”
“这些我们都经历过，即便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大师兄为我们做过的也无法改变。”
钱三摸了摸温玉的发顶，女儿家的头发丝都是滑滑的，还带着好闻的香气。
“如果有一天，大师兄真的入魔了，他也依旧是我的大师兄，我钱三此生，为师傅所养，为大师兄所救，即便真有一天，他们堕魔，我也会待他们始终如一。”
似乎是觉得这些话有些别扭，钱三忍不住咳咳打断此时的氛围。
“但我相信大师兄，他不会的，即便世上所有人都堕魔，他也不会。”
温玉低着头想了很久，最后释然的看着钱三。
“二师兄，没想到你看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居然早早的就悟出了人生道理。”
她双手抱拳，眼神坚定。
“二师兄，师妹以后不会再小看你了，我相信大师兄，绝不比师兄你的少。”
“但我还有别的东西要问。”
“什么？”
“不告诉你。”
温玉支开了钱三，偷偷敲响了陈生的院门。
“大师兄，你在吗？”
温玉等了许久，都快觉得陈生已经睡下了，她将要转身离开之际，身后的门被推开。
陈生打开门，有些惊讶，“怎么了？”
温玉总觉得他看着哪里不一样了，但是自己过来的目的却让她忽略了眼前。
少女看着很平静，但耳朵上微微晃动的耳坠还是暴露了她颤抖的事实。
“大师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那日宗门历练，明知力量悬殊，你为何要挡在我身前。”
温玉脸上红霞满天，双手紧紧搅着衣带。
“那日我问了一次，我还想再问一次。”
“大师兄，可以告诉我吗？”
陈生思绪有些飘散，温玉的脸比那日的脂粉还红呢。
“师妹。”
陈生沉默半晌，说了一句无比郑重的话。
“我绝不会，再让你们死在我的眼前。”
“嗯？”
温玉有些诧异这个回答，但看到陈生脸上无比郑重的表情却又有些慌乱，“大师兄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了！”
温玉琥珀色的眼睛在夕阳下仿佛闪闪发光，少女脸上是百分百的信任，“因为大师兄，永远没有让我们任何一个，倒在你的面前。”
“但是我其实更希望大师兄你顾好自己的……”温玉双手在背后紧张的看着陈生怔愣的脸。
温玉豁出去了，她骤然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直勾勾的看着他，嘴角忍不住的向上勾起，脸颊上的绯红蔓到耳后。
“因为大师兄在我眼里非常重要！所以有时候我也希望大师兄不要那么舍己为人，如果可以的话，遇到强大的敌人，或者困难的事情。”
少女垂下眼睫，看不见陈生眼底的惊涛骇浪。
“我们也只希望，大师兄能遵从，自己的内心。”
如果真的很痛苦，很绝望，那就放弃吧[摸头]
但这句话说出来，某个人此生，都会在这份绝望里无法解脱了，怎么能让你们，就这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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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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