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九转还丹的材料种类繁复又琐碎,有些需要去山林中采摘,有些只能从商铺中采买。
若是按照陆不疑以前的性子,必定是直接血洗某个药修门派,一网打尽所有药材而后张扬的宣告天下扬魔族威望。
但自从汪岚死后,他便改了性子。除了必要的生命延续以外不再大开杀戒。此番采集药材,全是依靠自身之力或是以钱财购得。
料想正是因为自己这一生积德行善,这才换得上天垂怜,叫汪岚转世重回他的身边。想到秘境中静静等待的人,陆不疑归心似箭。
话虽如此,在外奔波整日,沾染了一身野兽的血腥气和人族的臭铜味,陆不疑撕裂时空回到桃园时,心中不可控的充满了暴戾和怨怼。
若不是顾念着这人的情面,自己何须这般奔波……
一切不满,俱在看见那座亮着橘黄色暖光的小屋时烟消云散。
此时已近黎明,天空是一抹澄澈的深蓝,夜空里的明亮小屋,就像是少年时酒杯里倒映出的月亮,让陆不疑恍惚间生出时空倒错之感。
从上空的视角,正好能完整的看见小屋南侧的窗户。木雕纸糊的窗户大敞着,正好能将窗边少年的身影尽收眼底。
谢云卿仍穿着白日里那身葱绿的衣裳,一双藕似的小臂**着交叠在窗台上,他的脸侧枕着手臂,雪白的发丝海藻似的披散,艳丽的容颜被遮蔽大半。
深蓝的夜色像是风雨欲来的大海,而谢云卿必定是引诱水手心甘情愿跳入大海的海妖。
夜色模糊了他的容颜,却让他和爱人的身形更加相似几分。陆不疑忽地想起了少年时的愿望,晚归的夜里总有一盏为自己而留的灯,他毕生所求不就是如此么?为何汪岚当年却不肯成全。
好在他们现在有了破镜重圆的机会。陆不疑的心跳得很快,几乎要冲破胸膛,直直地跳进那人的手心里。
他收敛灵力,如新婚的毛头小子般忐忑不安地落在地面,沿着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走向那温暖明亮的小屋。
“叩叩——”
陆不疑调整出他最中意的嗓音:“我回来了。”
“吱呀——”
门缓缓打开,露出了陆俞那张惹人生厌的臭脸。
几乎是一瞬间,陆不疑的脸就像是被抢夺了猎物的恶狼一般显露出凶相。魔族王室的基因一向优越,陆不疑却觉得这子侄的脸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陆俞像是看不懂他的脸色一般,依旧直愣愣地站在门口,完全将陆不疑隔绝在了暖光之外。
哼,陆不疑冷哼了一声。无边的妒意像是毒蛇牙尖的毒汁,不自觉地侵占了他的心神。
全然不在意自己身份的暴露,他故意压低嗓音,不怀好意用魔族语言问道:“他呢?”
陆不疑修为有损,身体看上去孱弱清瘦,是以尚且是青年的陆俞要比他高上不少,这种优势在此刻袒露无意。
毫无修为的陆俞竟敢以一种上位者鄙夷的、好似是打量下贱的物品一般的眼神上下扫过他,旋即呲笑出声,以一种仙门里那帮伪君子最喜爱的笑容,用人族通用语回答道:“嘘——小声些。他睡着了。”
懦夫!连自己魔族的血脉都不敢向枕边人言明么?瞧他那副做派!
恶心的、高高在上的眼神,令陆不疑想起了寄居在青岚宗时,那些仙门人看似良善怜悯实际鄙夷嫌恶的眼神。
哼,仙门一条摇尾乞怜的好狗!他就是这般讨得谢云卿的喜爱么?谢云卿当真和前世一般识人不清。
似是看出了陆不疑心中所想,陆俞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恰到好处地拿低沉暗哑的魔族官话回答道:“我和您可不一样……阿云知道我是魔族。”
果然。血脉相连,陆不疑知道自己不可能完全瞒过自己的子侄。暴露也只是时间问题。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手段,但料想木屋对自己的感知屏蔽也是这小子的手笔。
他可太了解陆家子的脾性了。明知危险仍要带着爱人闯入陷阱,他必定是认为自己能过越级反杀。
哼,真是天真!若是遇上其他人也就罢了,他遇见的可是自己。真以为自己会给他炼制真正的九转还丹?
两人一时无话,剑拔弩张的气息弥漫开来。
床边,突然传来了细细崒崒的响动,随后是谢云卿谢云卿软绵绵的哈欠声。
他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向这边探头道:“陆俞,是陆诚前辈回来了么?快进来,我给前辈熬了汤,正在火上炜着呢。”
谢云卿的话让两人之间的空气再度流动起来。陆俞这才不情不愿地让出路来:“前辈请进吧。”
这话说的,好像他才是客人似的。陆不疑冷冷地勾起唇角,“一起。”
又是一番爷友孙恭,两人心怀鬼胎地相识一笑,心中藏着一个想法。
何必和死人置气。
一路较劲,两人直到一同坐在了餐桌的两侧,都保持着挺拔如松的坐姿,脊背挺直,目不斜视,活像是要参加什么严肃的会议。
“喀哒。”
是青瓷撞击木桌发出的脆响。谢云卿将一个小小的药罐子放在桌子中央,又分别在三人面前各放了一个青釉荷叶纹小碗。
这碗…陆不疑神色复杂,这碗还是汪岚之前最喜爱的瓷器,是两人一同去珍宝阁里精心挑选的。
谢云卿没有对瓷器过多解释,只是面色如常地凑近,转头对他笑笑:“这段时间麻烦您了。这汤是我偶得的一个方子,前辈尝尝看。”
陆不疑打量着正为他盛汤的谢云卿。为了方便活动,少年将长发在脑后松松绾了个髻,几缕发丝随着动作垂落。
是头发上的味道吗?谢云卿身上怎么会这样香。
初闻像是薄荷龙脑清新到有些刺鼻的味道,细品又像是一股清酒混合着荼蘼的花香。这含而不露的君子香,在千年前风靡各大仙宗。只是对谢云卿来说,未免有些过于浓烈了。
玉华醒醉香……陆不疑开口问道:“你动了那个橱柜里的香?”
“啊,抱歉,不可以吗?”谢云卿赶忙将盛满的小碗放在陆不疑面前,“收拾屋子看见了,忍不住点了一根。”
陆不疑不置可否。
又是汪岚最常熏的香。巧合太多,一两处尚可,如今只让他心生疑虑。
罢了,他和汪岚越来越像,自然是有利于自己。
谢云卿面不改色的又给自己和陆俞盛了两碗。陆不疑在怀疑自己,可惜没猜到点子上,不枉他熏了如此浓烈的香。
为表诚意,谢云卿率先举碗,将汤饮了大半。
也许是提前在服用了解药的缘故,这汤的味道喝起来怪怪的。可是自己熬的汤看起来、闻起来都鲜香美味,应当不是自己的问题。
嗯……应该是因为解药吧?
某种程度上,陆不疑本身便是剧毒,寻常毒物奈何他不得。见两人都喝了大半,他便也不再扭捏。
食物的香气顺着蒸腾向上的蒸汽扑鼻而来。清汤上飘着一层黄灿灿的油花,遮挡住汤中炖至雪白的鸡肉。
粗略看去,汤内的药材搭配并不相冲,应当算是滋补。
尝起来也…
呸。真难喝。
像是一种难言的白萝卜水混合着刷锅水的味道…陆不疑强行咽了下去。
汪岚不屑于做这些凡人的事情,陆不疑也无从判断谢云卿厨艺是好是坏。
“好喝吗?”
谢云卿袖摆微动,身上馥郁的玉华醒醉香扑面而来。也许是闻久了,陆不疑此刻也不觉刺鼻,反而品出了几丝温润的药香来。
“好喝。”一旁的陆俞立即丝滑接话。陆不疑扭头看去,他的碗已经完全喝净了,连骨头都没剩下。
陆不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仰首将残汤尽数吞入肚中。
真难喝。到底是自己味觉出了问题,还是陆俞这小子是异食癖?
对上谢云卿暗含期待的目光,陆不疑违心道:“不错。咳,正事要紧。我现在去炼制九转还丹。你们在此处侯着。”
说罢,陆不疑落荒而逃似的身体一闪,不知躲去哪里炼丹去了。
系统虽身处地下密室,信号屏蔽却一点不弱。谢云卿神识扫过一圈,确定陆不疑离开了小屋,简单收拾了碗筷,又赶忙拉着陆俞坐到了别的地方。
陆俞微微张口正欲说话,便被谢云卿手急眼快地往嘴里填了一粒丹药。手指快速抽回,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压过了陆俞的唇齿。
“方才手一抖药量下大了,你现在感觉还好吧?”谢云卿浑不在意喂药的小插曲,只像蝴蝶扑翅一般抖动着自己的衣服,顺便掐了除尘诀把自己从头洗到脚,如云的长发披散,刺鼻的香味总算消散了几分。
“这香难闻死了。”谢云卿抬高手臂扯住袖子轻嗅,又蹙眉嫌弃地撇撇嘴,“快把我腌入味了。”
“不。”清苦的药丸被陆俞咽下,“素心皎皎,清芬暗涌。与你一般的芝兰君子。”
“都和你说了屏息不要吸这香,你看,这就吸出幻觉了。”谢云卿无奈。
虽说陆俞难得的夸赞实在令人愉悦,但这香闻起来实在是…
陆俞的话直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只是与你平素熏的辛夷香相比,实在天壤之别。你的气息远胜山林晨风,更似檐上新雪,自是人间雪中仙。”
陆俞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恳,说着说着凑近了谢云卿。深黑的的眼像是反射着波光的墨玉,谢云卿几乎可以从中看见讶异的自己。
他被陆俞盯的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回避似的移开眼神,睫羽轻颤两下,十分豪迈地将覆盖在了陆俞手背上:“放心,你就算不这样说,我也会带你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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