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冰水从天花板浇了下来,哗啦啦地淋在正下方的人身上。
昏迷中的人眼皮微动,逐渐苏醒。
她在哪儿?
为何身体这么冷。
是地狱吗?
不,地狱怎么会如此明亮?
亮如白昼的光线挤入眼皮缝隙,她不得不再次闭上眼。
零碎的记忆在她的眼前扭曲,生长,最后汇入平静。
她叫裴念凉,前陆战队404师协军医护兵,退役后保留少校军衔,进入了自然生物研究所,主要负责新人类行为模式的研究。
她为什么在这儿?
好像有人指控她杀了情报局高官费洛。
她怎么会杀了费洛?费洛可是她曾经的老师啊。
奇怪又陌生的记忆再次涌现,大量繁杂,让她应接不暇。
隐约中,她看见了一把带血的匕首,还有一张苦痛狰狞的脸。
那是费洛无疑。
难道真的是她杀的?
可她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她醒了!”
“快点!趁她醒着,赶紧让她画押!”
裴念凉辨认不出这些声音,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她努力睁开眼,想尽快适应强光环境。
一双手突然掐住了她的手指,强硬地往地上按。
“你,咳咳······”她的嗓子太干,根本说不了话。
指尖传来一阵凉意,来不及细细感受,她的手又被带着挪开。
那个人按着她的大拇指在地上碾压,然后一次性松开。
画押完成了。
裴念凉猜。
“被告裴念凉犯冲动杀人罪,事实清楚,证据明晰,罪名成立。现已认罪。”
什么认罪?
裴念凉被人从地上架了起来,她意识到自己被当成了罪犯,内心抗拒不已,奋力挣扎着为自己辩解:“不,我不,不是。”
“进这儿的人都这么说。”
她被粗鲁地拽着往前走,几步路之后,照在眼皮上的强光突然消失,裴念凉得以睁开眼。
此刻押送她的两个人穿着藏蓝的军服,明显是军方的人。
“我真的杀了费局?”
“还没想起来?”一个人向她投去鄙夷的视线,“你装失忆也没有用,这案件都三审了,最高法庭已经宣判你有罪,你要是不服就去申诉啊。”
“咳咳!”另外一个人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多嘴。
裴念凉对于案件审理的事情有记忆,但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杀了费局。
仿佛有人偷走了她的记忆。
“赶紧的!走!”
她头脑昏沉,恍若置身记忆的迷宫,寻不到出路。
到底,发生了什么?
**
铜墙铁壁搭建的长廊,阴暗得如同地下室。
冰冷的脚铐划过水泥地,回声四起。
裴念凉被驱赶着走在前面,她看向长廊的尽头,那里通向更深的暗,没有光。
一旦通过这条铜墙铁壁的长廊,她将被送进帝国S区监狱,那里专门关押上过军事法庭的政治罪犯,以及危害帝国安全的罪犯。
她故意杀害情报局局长费洛,对帝国安全构成了严重威胁,按照法律她在那里被处以死刑。
宇宙之神仿佛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明明人生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回忆得起来,唯独这件事情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恍惚中,裴念凉被推了一把:
“快点!进监狱了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
“啪!”一道短鞭落下。
裴念凉额角青筋爆出,忍住没有大叫。
她缩起右脚,一瘸一拐地向前。
对于监狱的狱卒而言,犯人就是畜牲,畜牲是不需要尊重的。
裴念凉走在前面,他们就像牧羊人一样跟在后面,随心所欲地抽打,嘲笑着她的狼狈。
在他们看不见的前方,她的眼里闪烁着阴鸷的光亮。
笑声宛若猛烈的催化剂,加速点燃血液里的残忍**。
她蜷起拳头,想一拳挥上去,让他们永远闭上嘴巴。
这样的想法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理智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裴念凉的指甲陷入手心,疼痛拴住了摇摇欲坠的神经。
不行。
不能冲动。
身后爆发出奸笑,“你快看她,身子抖得跟筛子一样,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嬉笑、怒笑、大笑······
接连起伏的笑声在她耳边回荡,一会儿由远及近,一会儿又由近及远。
世界在裴念凉面前旋转,漆黑的长廊摇身一变,变成大笑的嘴巴。
一张、两张、三张······血迸了出来。
她呼吸急促,大口喘气。
“闭,嘴。”
“我们对你好声好气的,你TM什么语气?我告诉你······”
闭眼、抡拳,一下,两下。
终于,世界停止了旋转。
裴念凉松了一口气,浑身都是汗。
狱官怒骂着回过身来:“你找死!”
他挥起拳头,裴念凉不躲反迎,爆发后的她完全变了一个人。
“我杀过人,你最好小心点。”
她震惊于自己的残暴,但抑制不住地想要发泄,只能将自己抽离出去,站在上帝视角,眼睁睁看着自己用微笑嘲讽他们。
狱官的眼睛鼻子扭在一起,气得又抡了一次拳头。
“你!”
麦青已经失去了掌控身体的能力,她清晰地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但什么也阻止不了。
她的灵魂仿佛飘在正上方,眼睁睁看着自己甩了甩发麻的拳头,眼神示意左上角的监控:
“老老实实做好你们份内的事,别瞎惹事。”
狱官鼻涕鲜血流了一地,打又打不得,干脆歪倒在地上大喊大叫:“杀人了!杀人了!等着被判死刑吧!”
监控拍下了整个过程,很快就会有人进来重新逮捕裴念凉。
地上的人左右扭动,嘴里也不见喊。
裴念凉伸出脚尖,那两人惊恐地睁大眼睛,扑腾着腿,一起退到了墙角。
她的脚僵在半空,拽回了一点理智。
“躲什么?”
她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两狱官十指紧扣在一起,面贴着面,默契的发抖。
“我,我,警告你啊,你,你这是越狱,抓抓到要,要严惩的。”
惊叫声、哭泣声、哀嚎·······
狱卒的恐惧犹如一盆冷水,彻底浇醒了裴念凉。
瞧瞧她都干了些什么?
这两位本该虎虎生威的“帝国之光”,此刻却像两只断尾的壁虎,可怜得蜷缩在阴冷的墙边。
她没法儿感受到快意。
刚才那个冲动的自己甚至让她害怕。
裴念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不跑。”
她压制着颤抖的身体,恐惧在心头蔓延。
这种失控的感觉,她不想体会第二次。
在面容惊惧的狱卒面前,裴念凉恳求地伸出双手:“麻烦你们把我送进去。”
鼻青脸肿的狱官从地上爬起来,无声地哭泣着。
他们俩一边一个,和左右护法一样跟在裴念凉身后,兢兢业业地护送她前往监狱。
监狱的大门为她打开,又为她阖上。
直到动静消失,裴念凉突然像是被吸干了精气,滑坐在水泥地上,失魂落魄地盯着自己发颤的手。
指关节红得刺眼,无不在提醒她刚才的失控。
为什么会这样······
突然,裴念凉发狠地去擦拭那些红痕,仿佛这样就能抹去暴行的痕迹。
“不会的,不会的。”
她怎么可能会有杀人的想法。
不,不会的。
一定不是她。
裴念凉的手指关节越来越红,她却毫无知觉,直到渗出血来,裴念凉突然抱住自己的膝盖,埋头闷声哭了出来。
哭声克制隐忍,时断时续,这两年来,她辗转法庭和笔录室之间,面对那些莫名的指控,她没有掉过眼泪,因为她仍抱有一丝希望,对自己的人性的希望。
可今天的一拳把她打醒了。
她的身体里似乎藏着一只野兽,而她控制不了。
背负的一切压力和痛苦在此刻,完全倾泻了出来。
她已经没有勇气去申诉了。
或许,是她杀了费洛。
过了不久,裴念凉听到门外的交谈声。
她火速擦干眼泪,从门口转移到床上。
监狱的隔音没有审讯室好,裴念凉盯着天花板,将门外头的声音全部听了去。
“患者受到了强大的外部刺激,加上脑后有撞击,所以选择遗忘了那些不愿记得的事情或者人。”
选择性失忆?是在说她吗?
裴念凉忍不住往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
“没办法恢复吗?”这是卫梓西在说话。
她来不及惊讶于卫梓西的出现,就被那道专业声音吸引了去:
“随着脑部创伤的愈合,和心理治疗的介入,后期记起来的可能性很大。”
“但现在这种情况,让她恢复记忆对最终审判的影响也不大,监控已经记录下她犯罪的全过程,她几乎不可能申诉成功。”
逼仄的双人空间很压抑,透气扇呼哗啦呼啦地响,将光线搅得粉碎。
裴念凉接连后退了几步,跌坐回铁床上。
身上的条纹囚服似乎在告诉她,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该认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的卫梓西才回:
“我知道了。”
之后便没了动静。
裴念凉以为他们都走了,结果牢房的门被推开。
首先入目的是NIVE情报局的制服,蓝绿色,给人的感觉是深海一般静谧深邃。
那天,她的恩师就是穿着这身衣服,倒在血泊当中。
恩师的脸和面前的人重合,裴念凉恍惚了一瞬。
她驱散萦绕在心头的阴影,重新面对卫梓西。
他拥有得天独厚的外形条件,俊逸冷冽的五官,187的身高,光在那儿站着,压迫感迎面扑来。
上一次见到他,他还是分管情报站点的上校,坐在证人席的位置指控她犯下的罪行。
如今,肩章的位置换上了属于少将对应的样式。
这是升职了。
昔日同僚,一个锒铛入狱,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等待死亡,一个步步高升,稳坐情报局科室主任的位置,前途一片大好。
简直令人唏嘘。
裴念凉看了眼自己的蓝白条纹,知道自己是个阶下囚,便起身迎接她的少将。
站在门口的人亲手将她送进了监狱,从始至终,裴念凉没有一句怨言,也找不到借口恨他。
卫梓西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踏入。
他复杂深沉的眼神里藏着一缕不忍,久久地打量着略显落魄的她。
或许是许久未见,他还没能够适应裴念凉的身份转变。
声张正义的快意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上,相反,他更像是个失败者,无力又失落地念出她的名字:
“裴念凉。”
那双特别的蓝色眼睛,冷峻深邃,充满了愤怒和恨意,沉默少言的他鲜少表露这样的情绪。
裴念凉难免无措,心中莫名地泛出委屈,“对不起。”
费洛除了是她的老师,也是卫梓西的。
她听见了失望的呢喃:“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对此,裴念凉低下头。
卫梓西终是没有冲她发火,冷静下来告诉她:“念你立过二等军功,又是军方为数不多的生物科学领域专家,司令希望你能戴罪立功,为帝国执行一次重要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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