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的夜晚冷得厉害，外面暴雨未停，246给他们找的这处山洞位置隐秘，没什么动物进来躲雨。
火堆也在不断变小，山洞里干柴不多，赵璟琛倒下前把背包和干柴都堆在了宋许安手边，最后的那几根也被宋许安添进去了。
赵璟琛还在昏睡着，他的体温很低，被火烘烤了这么久都没有暖和起来。
成年人超过两个小时体温低于35度，人体核心区温度降低很快就会导致心肺衰竭，这种情况下宋许安只能抱着他尽量为他保暖。
他的手指早就在返回的途中被划破了，指缝里都是血泥，之前手指在污水里泡了太久又被冻僵了倒不是很明显，现在手指回暖痒痛感便一起回来了。
右手掌心更是糟糕的一塌糊涂，泥土已经混在被石块割开的伤口里了
宋许安看着自己满手的泥巴和倒刺就烦，搂着赵璟琛的脊背和手臂，脑袋避着两只手搭在了赵璟琛肩膀上。他后腰被撞的地方也泛起疼，不得不弓着身子。
或许是疼痛的阈值被拔高，宋许安清醒了没多久，思维便再次僵化，昏昏沉沉的，只好把赵璟琛搂得更紧。
耳边就是赵璟琛的呼吸声，宋许安想起他刚才掐着自己脖子的样子，又想到没有热度的暖贴，垂着头，隔着衣服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饿了吗？】246问他。
宋许安懒得回，没出声。
【赵璟琛背包里还有巧克力和水，吃一点吗？】246没放弃，一个劲地跟他说话。
昏沉的意识被他吵出来片刻清明，宋许安从赵璟琛胸膛上抬起半张脸，瞳孔微散地看着跳动的火苗发了会呆，才迟钝地说：【不吃，黏嗓子。】
【那喝点水吧，你已经快十个小时没喝水了。】
宋许安低下头，把小半张脸又窝进赵璟琛怀里，【不喝，拧不动瓶盖。】
宋许安确实没力气，他能维持清醒就已经用了全力了。
山穷水尽到这一步，他没说让246帮忙。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宋许安唯一一次让246帮他还是让他找山洞避雨和给他四道电，而这唯一一次的请求也是在246暴露自己能感知周边环境后开口的。
246很清楚，宋许安并不寄希望于自己，也并不完全地信任他，所以宁愿用电击保持清醒。
246沉默了很久才再次开口，【呐，宋许安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宋许安放在赵璟琛胳膊上的手指点了两下，漫不经心地回道：【问呗。】
【那我问了啊。】246声音有些迟疑，【你是为了你爷爷和哥哥才选择执行任务的吧？】
宋许安：【废话。】
【那为什么还要一直顾及着赵璟琛呢？】
246说：【你其实一直都在帮他吧，那些过度的人身羞辱和惩罚的片段你都用其他方式换掉了，还派人去给他的公司投资，赵梅也是绕了很大一个圈子保住了。你也知道自己在铤而走险，所以会在过完剧情的时候总是问我进度有没有往上升的吧。】
【为什么要把简单的事情弄得这么复杂呢？明明不管就可以了，为什么要给自己增加风险呢，爷爷和哥哥不还等着你救命的吗？】
【你不是很清楚这里就只是一本书吗？】
他一直是跳脱的性子，性格像是个懵懂又容易炸毛的大孩子，嘴里念叨最多的就是宋许安为什么今天又不开心。
可是说这段话时那些孩子气突然就消失了，语气坦然又真诚，他一直都知道宋许安在做什么，却直到现在才问出来。
【问我原因吗？】宋许安喃喃出声，【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246：【只是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又不笨，你也知道自己瞒不了我多久的吧。】
【不笨吗，我觉得你挺好骗的啊。】宋许安闷声笑了一下，【问我为什么啊，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问我一些我回答不出来的问题吗。】
木柴烧到空心处，在火焰中炸了声闷响。
【你看过我的资料吧，我这个人就是意志不坚定，做什么都是摇摇晃晃的。爷爷也说我这个人是有点软弱的，成大事，心要硬，思要定，我总是没办法让他满意。他让我和妈妈断绝关系的时候我也做不到，就算他把我弟弟的鉴定报告摔在我脸上我也做不到。】
宋许安没抬头，声音堵在赵璟琛的胸膛上，闷沉得像是吸满水的棉花。
【就算弟弟不是亲弟弟可妈妈是亲妈妈啊，她以前对我也是真的好啊，所以我就是放不下，就是想要争，就是想要她对我好。
我在出车祸之前总在想，她不是不爱我，只是没那么爱我，在她心里我只是分量不够重。
所以我变着法地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吸烟也好，喝酒也好，和那些狐朋狗友一起飙车也好，我只是想让她看见我。听她劝我少抽烟少喝酒，喝她自己给我煮的醒酒汤，想听她跟我说半夜飙车有多危险。】
【但实际上她连我喜欢吃什么都记不住，但我就是舍不得，犹犹豫豫，束手束脚，然后酿成大祸。】
246沉默地听着。
【其实爷爷也是没得选才选择我的啊，他是雷厉风行的人，即使我把公司带的再好业绩拔得再高，心性上我就是不能让他满意，所以他才会把苏林泽放在我身边，企图让他影响我，可我就是那种目标挂在身前都会走岔的人。】
【可是你把公司经营得很好啊，青年一代里你是最好的。】246小声反驳。
【那是能力不是性格，个性上我就是拎不清，所以赵璟琛的事我也办得糊里糊涂的。】
做不到毫无人性的羞辱，也做不到让赵梅落得原著一样的结局，我只是不想……不想让任何人成为我完成任务的代价。
【明白原因了吗？】宋许安语调微微上扬。
246沉默很久，【你就是太好心。】
【给我发好人卡？】
246像是卡顿了很久才冒出一句，【没有。】
别别扭扭的，又有了炸毛的前兆。
宋许安没有笑，他埋在赵璟琛怀里没有其他动作，却连呼吸都开始觉得累。
他不是那种容易袒露内心的人，因为觉得内里难看，既不美观也不精致。像是把陈年的污血脓疮剜出来，暴露在阳光下暴晒，让人评头论足，多难看。
可他今天就是说出来了，脑子不清醒，嘴也没管住，陈年旧事脓疮暗疤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意识再次模糊起来，真冷啊，怎么点着火都这么冷呢。
【你可别给我说出啊。】宋许安意识模糊，终于在听到246的声音后彻底陷入沉眠。
【除了你，我没人可以说话。】
雷声又响起来了，天地连成墨色，雨声浩大连雷声都盖不住。
【但是我觉得这样不是很好啊，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做出选择，真的还能够分清吗？】
没人回应他的话，宋许安已经撑到了极限，昏睡过去了。
宋许安弓着身子，后颈被火光映出柔软的暖色，半张脸都埋在赵璟琛肩窝里。
露出的小半截下巴带着苍白的锐气，他平时就不肯好好吃饭，单薄得像是根生长太快的青竹，提前消耗了生机。
这样的雨夜里，两个针锋相对的人居然也能安静依偎在一起。
246再次感知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加在他身上的那些束缚让他无法为宋许安提供任何帮助，连感知范围都受到局限，只能模糊感知到周边的状况。
还是没有人来。
火堆已经快要熄灭了。
246无声地叹了口气。
昏暗的洞穴中忽然闪过一丝蓝光，随后不断扩大，几乎照亮了半个山洞。
蓝色的数据流以一种庞大的体量和速度围绕着宋许安转动，覆盖宋许安全身，片刻后汇聚成一个暗蓝色的人形。
那蓝影覆盖在宋许安身上维持着和宋许安一样的动作，三秒后原本覆盖在宋许安头部的蓝影动了动，紧接着那影子扶着墙壁，像是帧数过慢的老旧电影一样，一顿一顿地从宋许安身上挪了下来。
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在山洞中回响。
246扭了下僵硬的脖子，动作僵硬又生疏，长手长脚的杵在原地。
【无论塑形多少次人形都很麻烦啊，手脚每次都不听使唤，这次直接连拟态都做不出来了吗？】246东倒西歪地半蹲在宋许安面前，有点不服气地说：【被束缚太多了吧。】
他的声音在山洞中回响，有了实型后就能做到正常说话了。
他看着宋许安毛茸茸的发顶，伸手在他的发旋上戳了一下，【为什么不信我呢，明明我和你才是一起的啊。】
他着重强调了“一起的”这三个字。
【也太难哄了吧，这么记仇的吗。刚进入世界的时候又不是我故意要凶你的，惩罚也是，我选了最轻的哎，电击总比维持原世界瘫痪状态三天要好吧。】
他从宋许安的背包里找出退烧药和消炎药，又打开赵璟琛的背包。
赵璟琛的背包很鼓，里面装满了巧克力、面包、能量棒和一些小零食。
246拿出矿泉水，忍不住吐槽，这家伙是猪吗，装这么多吃的。
他扶起宋许安的脑袋，捏着他的下巴把药放进他嘴巴里，宋许安身上的温度已经超过39度了，整张脸烧得通红，眉毛也委委屈屈地皱着，没有糖衣包裹的药片放进嘴巴里的时候，他眉毛拧的更厉害了，连眼尾都渗出了水痕。
【就知道你嫌药苦不肯吃。】
小心把水倒进他嘴巴里，确认宋许安咽下去之后，246才把他轻手轻脚地放回赵璟琛怀里。
【硬邦邦的，一点也不软！】他锤了一下赵璟琛的胸口，那张没有五官的影子用气息表达了自身的嫌弃。
身后的火堆已经彻底灭掉了，246伸手一股蓝色的数据流被导向火堆。已经熄灭的火堆慢慢地死灰复燃般冒出几缕火苗，那火苗是蓝色的，片刻后像火蛇一样跳跃腾高。
足够宋许安取暖了。
246身上的蓝色淡了些许，他又抓了下宋许安的头发。
【你是猜到我什么都做不到才不问我帮忙的吧，闷在心里也不问我，是不是在心里骂我没用啊，你是不是觉得我笨蛋到连你骂我都不知道。】
宋许安没反应。
【是有点没用啊，现在的我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246叹了口气，【但我真的很喜欢你啊，比之前的所有宿主都要喜欢。】
数据流再也无法维持人形，蓝色的光电萤火一样四处扑散，像是夏日的萤火微弱明亮。短暂的闪烁过后，归巢一样隐入宋许安体.内。
【所以，信我一点吧，我能说话的就只有你一个啊。】
ε(┬┬﹏┬┬)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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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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