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的生辰晚宴准时开始了。
随着一道道珍馐美馔被端上桌面,大厅原本嘈杂的交谈声也渐渐小了下去,换上觥筹交错的动静。
廉忻因为要回观枫阁更衣,于是来晚了一步,等他到达副厅时,桌上的人都已经开始动筷。
他身着一袭白衣,如雪的衣面上找了绣娘绣满了锦纹,还镶着不少细碎的宝石。
梦花见他进来,朝他招招手,又拍拍身旁空着的座位,对他道:“廉忻!快来,给你留了位置!”
廉忻提着衣摆跨进大门,快步朝梦花和瑞香坐的那一桌走去。
廉忻落座后,梦花叹道:“哇,廉忻,你今日的这一身,着实让人看着眼前一亮!”
她说得没错,廉忻自进入大天下以来,极少穿着白衣,因为方便干活,余蓉甚至用黑布给他做了一套与他人同款的修士服。
这身白衣是他攒了好久的俸禄,才下定决心找人缝制的。
就是为了杜仲生辰宴的这一刻。
廉忻道:“是啊,梦花师父,这是我特地为了今日的宴席定做的。”
梦花道:“哦!我知道,杜仲素来爱穿白衣,你今日这身行头一换,若是同他站在一起,俨然一对亲兄弟。说是哪家的少爷也不为过,可谓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廉忻笑道:“哪里有这般夸张,人又不是靠一两件衣服便能改头换面的。”
梦花却不同意:“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一件好衣服,就是能让人看上去全然不同的!”
说完,她又扯扯瑞香的衣袖,问她道:“瑞香,你看,怎么样?”
瑞香道:“确实不俗。”
被瑞香肯定,廉忻心中有了不少底气,他深知自己相貌不俗,若是换上与平日里全然不同的打扮,必定是可以惊艳四方的。
事实证明,确是如此。
他方一踏进副厅的大门,便引来无数的目光,更是惹得一些妙龄的女眷纷纷侧目,更有些则是以手掩嘴,不住地往他这边偷瞄,一边羞赧地嬉笑。
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年,多少有些喜欢在别人面前展现自我。
廉忻忽然有些爱极了这些投来的热情目光,他忽然理解了王守田那用金钱堆砌的夸张做派。
原来——受人瞩目竟是这样令人愉悦的感觉。
瑞香道:“快吃吧,饭菜冷了便不好吃了。”
廉忻这才应道:“哦,好,大家都吃。”
那身白衣,除了拿回来的当日试穿看尺寸是否合适以外,都被廉忻小心翼翼保管在放衣物的木箱里。
他用麻布将那身白衣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生怕自己平日里所穿的黑衣将它染了色,还特地向一起干活的女仆讨来了几个香囊,一齐放入那木箱中,让那件白衣沾染上些许好闻的香味。
吃了一会,廉忻开始发觉有些不太对劲了。
这衣服……款式是他亲自挑选,按照市面上最受公子哥喜欢的款式来裁剪,外面还加了一层混纺银线的薄纱。
可这袖子,怎的如此累赘,稍微夹远一些的饭菜时,他起身还要用一只手捏着那长长的袖袋,又生怕蓬松的纱衣扫到碗中的汤汁。
一餐饭下来,他简直是动作拘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而这宴席用的筷子又不同往日,是用上好的玉料制成,并非是他平日里管用的竹木筷。
那筷子又沉又滑。
就在他起身夹起一片滑嫩的鱼片往自己的碗里放时,那鱼片不知怎的,突然一滑,掉落碗中,溅起了几滴汤汁。
廉忻一惊,忙低头去看,自己胸口和袖口被汤汁溅到,留下了几道浅浅的印子。
一旁的梦花见状,连忙把腿上的铺巾拿起,给廉忻擦拭。
廉忻接过布巾胡乱擦着,有些心急如焚。
那汤汁并非一块干布能轻易擦掉的,它渗进了布料中,任凭衣服的主人如何着急,也无法将它祛除。
好在同桌的人都是些比较熟悉的人,大家边吃边聊,并未太过注意廉忻那边的情况。
梦花道:“哎,别擦了,擦不掉的,等晚些时候回去用水洗便是了。”
廉忻只好放下布巾,有些尴尬道:“哦……好,也是,回去洗,回去洗。”
他夹起碗中那块鱼肉,顿时感觉不香了。
廉忻想到自己花费重金定做的这件礼服,穿着不到半个时辰,便已脏成这样,心中不是滋味。
他又想到杜仲,脑中思考着为何他能每日穿着一身雪白,却能一直保持纤尘不染,洁白无瑕的感觉呢?
梦花知他在想什么,于是一边往嘴里送着一块辣子鸡,一边说道:“嗐,小廉忻,你就别纠结了。白衣服就是很容易弄脏的!”
“喏。”她下巴往瑞香的方向点了点,又继续道:“你看瑞香,得达到她这般功力深厚,才能保证那身衣服一整天都是干干净净的。你看我,就从来不穿白衣!有一次瑞香不信,让我穿一天,还未到午时,那身衣服早就脏成半块抹布了!”
说完后,好像想起什么,梦花自己便开始笑个不停。
瑞香轻叹一口气,用布巾擦去她嘴边的辣油,淡然道:“梦花,食不言。”
“哎呀,好啦!瑞香,你又来了。”梦花扭过头去,说道:“平日里同你吃饭,我哪有这般多话,那不正是因为今日是三公子的生辰宴吗?宴席就是要热热闹闹边吃边聊呀,若是大家安安静静的闷头吃饭,岂不是同办……那事一样吗?”
瑞香看着她,无奈叹了口气,将一缕发丝撩至耳后,默不作声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排骨汤。
经梦花一说,廉忻也忍不住观察起坐在一旁的瑞香来。
看着她的动作,吃饭的仪态,他低头又瞧了瞧自己胸前和领口的汤汁,内心忍不住自嘲道:“我还真是……好端端学什么白衣公子的做派,简直是东施效颦,画虎不成反类犬。”
宴席进行一段时间后,大家吃饱喝足了,有些奴仆开始进场收拾宴厅,为他们换上美酒和饭后的果盘甜点。
有些有交际需求的人,也不再呆在自己的坐席上,而是开始四处走动,寻人交流。
而副厅则没有这样讲究,佣人们只是给他们端上了果盘,并不急于收拾和打包。
廉忻朝副厅的方向看去。
只见杜仲一袭白衣,站在杜嵩和杜箬的中间,在二人的引荐下,同别的一些世家子弟相互认识,敬茶敬酒,亦有不少人特地过来为杜仲送上生辰的贺礼。
突然,廉忻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朝杜仲走去。
那是一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一袭华丽的服饰,头上戴着一顶玉冠,一双白靴上绣满了银线。
廉忻细看那人的脸,却没有任何的印象,记不起他是谁家的公子,反正定然不是大天下学堂里的同修。
他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在何时见过此人。
细细思索片刻,廉忻猛然想起,那少年是他今早在文化街的商铺里遇到的那名公子!
只见那人恭恭敬敬给杜仲献上了生日的祝福,然后又招招手,唤来奴仆,端上来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了杜仲。
“不会吧……这么巧?”廉忻心中一惊,心道:“原来今日他去文化街的商铺,便是为杜仲挑选礼物吗?”
他正胡思乱想时,王守田大步朝副厅走来。
他一进副厅,便一眼看到了人群中一袭白衣的廉忻。
王守田顿时眼前一亮,快步走向廉忻所在的桌边。
廉忻素来敏感,身边忽然有人靠近,他便立刻起身,转过头去,一看是王守田,他脸上的笑立刻消失殆尽。
虽然廉忻很少同梦花说起过王守田的事,可梦花在大天下多年,也能从几次两人的相处中看出了一丝不对的味道。
她也跟着廉忻站起来,给王守田行礼道:“王少爷。特地过来这边,有何贵干啊?”
王守田亦对着她和身边的瑞香行礼道:“二位先生好。”
然后用扇子指着廉忻道:“我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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