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深秋,带着些微凉的冷风吹拂过面庞,南方的冬日时间较短,植被可以很好的在这里生长,就算是冬日,树叶也不会掉落。
此刻已经是深秋时节,道路两旁的树木还是郁郁葱葱的模样。
恒阳市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天空雾蒙蒙的,大片的乌云罩着头顶,感觉马上就要下起大雨。
一辆黑色宾利缓缓驶进南区疗养院内,这里设备齐全,条件足以和大型医院相媲美,很多上流人士都就住于南区疗养院内。这儿环境清静,很适合病人修养。
黑色宾利在停车位停下,驾驶座的司机下车,绕到另一边的后车门处,态度恭敬地为坐在后车的人打开车门。
很快,一个穿着黑色高定西装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他个子极高,就算人至中年,身型仍旧挺阔,两鬓有些许斑白的银发,头发用发蜡打理过,一丝不苟地梳向后脑。
身上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稳气质,五十多岁的年纪眼神依旧锐利,裹挟着上位者的矜贵和傲然。
男人径直走入疗养院内,询问了私人病房内的护工,得知病人被另一名护工推去了花园散心,男人道谢后迈步前往南区疗养院的三层花园处。
头发斑白的老爷子穿着病号服,靠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浑浊目光眺望着远方,不知道定点落在哪一处。
中年男人站定在老人身后,并没有出声打扰,一旁的护工见有人过来,刚想出声向中年男人问好,却被对方快一步伸手挡住,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护工会意,向中年男人点了点头,随后离开了这里。
老人也似乎有所感应,他并没有回头,目光也仍旧没有从远处收回,缓声问道:“阿飞?”
站在身后的中年男人立刻上前两步,站在老人所坐的长椅旁,态度恭谦回答:“荀叔。”
“坐吧,别站着了。”
他应了一声,坐在了老人身边的空位上。
老人自三年前起,身体就每况愈下,神志也变得恍恍惚惚,开始说胡话,也记不清很多人和事,现在是老人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候了。
“公司都还好吗?”荀恒侧头看了男人一眼,眼神里有对这个后辈的慈爱。
“都挺好的,您放心。”薛砚飞语气依旧恭敬,起身拿过轮椅上的毛毯,动作轻柔地盖在老人腿上。
荀恒今天的精气神看起来要比以往好很多,他笑着宽慰薛砚飞:“你能力一直很强,公司交给你我很放心。”
“你也老了啊……”荀恒看着薛砚飞的脸,语气带着无限的感慨。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一眨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遥想当年薛砚飞刚到公司的时候,那个年轻沉稳的模样,好像时间只独独带走了他的青春。
二十九年前薛砚飞入职了荀恒的公司,成为了荀恒的得力助手,薛砚飞一直都很适合吃金融这碗饭,花了几年的时间在“腾飞”站稳脚跟。殚精竭虑帮腾飞更上一层楼,一做就是二十九年。
不管中途多少公司向薛砚飞抛出橄榄枝,甚至是开出上千万的年薪,他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离开腾飞的想法。
荀恒很器重薛砚飞,他对薛砚飞表现出来的忠诚毋庸置疑,但是也想不明白,薛砚飞这个人在面对绝对的利益时居然仍能保持不动摇。
腾飞在各大企业公司里无疑是最顶尖的,但他也能明显感觉到,薛砚飞这个人对职场上自身的利益完全不感兴趣,他不在意自己是否能升职加薪,也不在乎自己的职位是高是低,但他又岁岁年年如一日的竭尽全力为这个公司付出。
这让荀恒很不理解。
他问薛砚飞为什么?
当时的薛砚飞已经入职好几年了,但能做到那样一个位置还是很年轻,只有二十七岁的年纪,他戴着金丝边眼镜,永远穿着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就像他这个人,永远一成不变。
听见荀恒问题的薛砚飞陷入长久的沉默,带着沉重的压抑感。这是荀恒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这个沉稳干练的年轻人身上看到这么外露的情绪。
薛砚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沙哑的声音艰难回答:“……因为我,亏欠荀熠很多。”
空气在这一刻静默,荀熠这个名字,代表着两个人最不想回忆起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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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疗养院回家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了,夜幕低垂繁星点缀在这片暗色的幕布上,明天应该会是一个好天气。
“老张,掉头去一趟墓园吧。”
薛砚飞坐在车后座,胃部传来一阵阵的绞痛,他的脸色却极其的平静。目光停留在车外的繁盛灯火中,街道上车来车往,有结伴的行人,有骑自行车的学生,也有傍晚出来散步的老人。
司机老张应了一声,在下一个路口掉头,行驶在开了成千上百次的道路上。老张朝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老板,无声叹了一口气。
老张做薛砚飞的司机有十几年了,几乎是每一天,老板总会要求自己开车去西郊的墓园,一个人在那里,一待就是几个小时,有时候是一整天都在上面墓园里,老张知道,在那里埋葬着一个少年,是老板很重要的人。
他叫做荀熠。
到达墓园时天空已经彻底黑沉,这一带因为是墓园的缘故,人烟有些稀少。墓园下有大门锁着,两个巡夜的工作人员在屋子里聊着天。
男人看见从车上下来的薛砚飞后,忙起身来打开墓园的大铁门,语气十分熟稔:“薛先生,这么晚还过来啊?”
显然薛砚飞经常来墓园,墓园的保安都认识他。
“嗯,来看看。麻烦了。”薛砚飞朝他点头致意。
保安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嗐,说啥麻烦了,这两天下了几场雨,您上去的时候小心着点啊。”
薛砚飞再次向他点头,随后伴随着一路向上的昏黄路灯,沿着蜿蜒的台阶一步一步向上而去。
老张则停留在原地等候着,保安亭里又出来一个年轻一些的男人,向老保安好奇问道:“方哥,刚那是谁啊?听你语气好像很熟啊。”
能葬在这里的人大多家庭都很有钱,保安也要认脸免得冲撞了贵人。
老保安遥遥和车里的老张打了个招呼,这才又折身回到保安亭里,对那新来的保安道:“腾飞的大老板,经常来墓园里祭拜的,你认认脸,虽然晚上咱们墓园不让人进,但是这位薛先生是例外,你小子下回见着了机灵点。”
沿路一直上到半山腰处,暖黄的路灯灯光至上而下直直洒落在薛砚飞的身上,这条石梯他走过很多次,晚上也来,白天也来。
墓园里大晚上的除了薛砚飞,一个人也没有,这儿亮堂堂的,搁几米就是一个灯柱。
薛砚飞熟门熟路走到一个墓碑前,打眼看过去,那个墓碑是最干净的,旁边一颗杂草也看不见,甚至是墓碑摸上去也没有一点常年累积的灰尘。在墓碑前摆放着一束粉色的玫瑰,花儿还没有败。
也许是今天没有大太阳照射的缘故,花瓣还没有枯萎的痕迹,薛砚飞站定在墓碑前,有灯光的照射,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墓碑上的照片。
是一个很年轻的少年,只有十八十九岁的样子,面容俊秀,双眸明艳。
薛砚飞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蹲下来仔细轻柔的擦拭着面前的墓碑,他的动作熟练,看起来做过很多次。
做完这一切后,薛砚飞也不管身上的西装有多昂贵,直接坐在了墓碑旁。
胃部的绞痛让他不禁皱起眉头,薛砚飞就这样安静的坐在那里,如果此刻有人路过这里,一定觉得非常的诡异。但这是薛砚飞常常做的事情,他每天都会来这里,给荀熠带一束粉色玫瑰,然后陪着他坐上几个小时。
每一次心绪烦乱的时候,薛砚飞就会来这里,就坐在荀熠的墓碑旁,这能让他感到安心和平静。
脑海中回想着的,是在疗养院时与老人的对话。
荀恒年纪大了,这一年身体明显感觉很不好,清醒的时候也越来越少,老人语气带着些轻快,道:“唉,我就是这两天的事了,等我没了,公司就交给你,将来……将来你百年以后,公司怎么处理都随你,我也没什么牵挂的了。”
薛砚飞没有安慰老人,他也知道荀恒的身体已经很差了,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没有人能逃得过生老病死。
荀恒已经没有在意的亲人了,唯一的儿子也已经去世,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有薛砚飞陪着他,帮他打理公司,他撑不了那么久的。
“你也要好好的,阿飞,你是一个好孩子。”
老人目光慢慢开始变得不清醒,他像是彻底的没有了力气,倚靠在长椅上,嘴里的话变得混乱,像每一次发病时那样,总说着同样的话:“阿飞啊,我们小熠回来没有?”
“你找到他了吗?要找到小熠,去找他阿飞,小熠在哭啊……你听见了吗?”
薛砚飞看着这样神智不清却仍旧牵挂着儿子的老人,喉咙发疼,眼眶也忍不住泛起热意,他紧紧握住老人枯瘦的手,语气艰涩:“找到了,我找到他了,您放心。”
“找到了?”
“找到了。”
“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我们小熠有没有被人欺负,他脾气这么不好,他有没有被别人欺负啊……?”
在这呢喃声中,老人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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