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却吹不散青禾中学礼堂里沉闷而正式的气氛。开学典礼对于大多数学生而言,不过是新学期开始前一场不得不忍受的冗长仪式。
台下是窃窃私语和不断亮起的手机屏幕微光,交织着对漫长假期的回味和对未知学年的些许期待。
直到主持人念出“有请新生代表凌曜发言”时,会场内的嘈杂才低落下去几分。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向主席台。
一个少年缓步走上台。他身姿清瘦颀长,穿着一件明显浆洗过多次、领口和袖口都有些微微磨损却异常洁净平整的白衬衫,熨帖的黑色长裤衬得双腿笔直。他的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甚至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病气,唇色偏淡,但这份脆弱感非但没有折损他的容貌,反而为他增添了一种易碎而高贵的气质,像一件精心烧制却胎体极薄的白瓷。
他站定在话筒前,微微调整了一下高度——这个动作让他纤细的手腕从过长的袖口中露出了一截,骨骼分明,白皙得几乎能看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他轻轻咳了一声,那声音通过麦克风放大,带着一点沙哑,引得台下不少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出一种莫名的怜惜。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那双眼睛极其漂亮,瞳仁是清透的墨黑,眼睫长而密,像鸦羽般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浅阴影。眼神里没有紧张,没有讨好,也没有故作沉稳的表演痕迹,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淡然和坚韧,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打量或评判,都与他无关。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一(一)班的凌曜……”
他的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传遍礼堂,清冽如山泉,语调平稳,节奏适中,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认真。他讲述着对未来的展望,对知识的敬畏,对师长的尊重,言辞恳切却不带丝毫浮夸,自信而不显张扬。那份与他病弱外表截然不同的内在力量,形成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反差感。
台下静了片刻,随即响起的议论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却充满了惊叹和赞赏。
“哇!他就是那个中考状元凌曜?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这气质绝了,感觉跟我们不像一个次元的。”
“听说他家境好像不太好,是特招进来的全额奖学金生……”
“真的假的?这气质看不出来啊!”
“有点病弱美的感觉,好想保护他……”
在礼堂最后排的角落,一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长腿肆意伸着,几乎要绊到前座的人。江朔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休闲潮牌,头发精心打理过,口里嚼着口香糖,浑身散发着“不耐烦”和“别惹我”的气息。
他被硬逼着来参加这见鬼的开学典礼,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游戏,音量开得不大不小,引得旁边几个学生侧目,却没人敢出声制止。
直到那个清冷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莫名地压过了游戏的音效,钻入他的耳膜。
江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正准备调大音量,视线漫不经心地往主席台上瞥了一眼。
此时台上的凌曜刚好抬头往这个方向扫视,两人的目光短暂地交织在了一起,在空气中猝然相撞,一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神就这样猝不及防闯入江朔视线中。
就这一眼,他的手指僵在了屏幕上方。
台上那个穿着旧白衬衫、瘦削苍白的少年,正微微侧着头,念着发言稿。一束顶光恰好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虚幻的光晕。他看起来那么单薄,好像一阵稍大点的风就能吹倒,可那挺直的脊梁和眼神中的平静,却又像一棵在峭壁上扎根的竹子,纤细却蕴含着惊人的韧性。
江朔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紧接着又像擂鼓般重重地撞击着他的胸腔,一下,又一下,又快又沉,完全脱离了掌控。
他猛地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按住心口,对这种陌生的、失控的生理反应感到极度不适。
这是什么感觉?
他盯着台上那个人,试图找出对方吸引目光的缘由——不过是长得顺眼点,成绩好点,气质特别点……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些台下发出的嗡嗡议论声,那些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都让江朔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
尤其是那个人,凌曜,自始至终,那双清透的眼睛都没有再看过来,没有寻找任何肯定的目光,只是平静地完成自己的发言,然后微微鞠躬,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步履平稳地走下台。即使在下台阶时,他的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下旁边的栏杆,那细微的脆弱感再次让江朔的心揪紧,他也很快调整好,背影依旧挺直,消失在幕布后。
江朔盯着他消失的方向,游戏里的人物死了也毫无察觉。一种强烈的、近乎冲动的念头驱使着他——他想去认识那个人,想去靠近那团冷白的光,想看看他那双眼睛里映出自己的样子时会是什么表情。
开学典礼一结束,人流开始涌动。江朔几乎是凭借着本能,逆着人流往后台的方向挤去。他个子高,气势又迫人,所过之处,学生们纷纷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
他心里乱糟糟的,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想干什么。是去嘲讽他装模作样?还是去认识一下?那种心脏失控的感觉还在持续,让他焦躁不已。
就在一个转角,他刚快步拐过去,迎面就撞上了一个正要往外走的人。
“唔……”
一声极轻的闷哼,带着一丝压抑的痛苦。
江朔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对方以防摔倒,指尖却只擦过一片微凉细腻的皮肤。被他撞到的人显然没什么分量,向后踉跄了两步,怀里抱着的几本书和一个破旧的笔记本散落一地。
江朔定睛一看,呼吸猛地一窒。
是凌曜。
他看起来比在台上时更苍白了些,眉心微蹙着,似乎被撞得不轻,但他没有抱怨,甚至没有抬头看撞他的人是谁,只是立刻蹲下身,有些急切地去捡拾散落在地上的书。他的手指纤细苍白,快速地、一本本地将书捡起,紧紧抱回怀里,仿佛那是什么极其重要的珍宝。
江朔就站在那里,看着他蹲在自己面前,看着他乌黑的发顶和他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他因为急切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红晕的侧脸和耳尖。距离这么近,江朔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极淡的、干净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药物的微苦气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走廊喧嚣的人声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江朔的心脏又一次不争气地狂跳起来,喉咙发干。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也许是道歉,也许是质问对方为什么不看路。
然而,凌曜已经飞快地捡起了所有东西,站起身。他甚至没有花费一秒的时间抬头确认撞他的人的样貌,只是低着头,匆匆留下一句模糊不清的“对不起”,便抱着书,侧身从江朔身边快步走过,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的人潮里。
自始至终,他没有看江朔一眼。
没有惊讶,没有恐惧,没有厌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奇。
就好像江朔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挡了路的障碍物,甚至连让他停留一瞬、投注一瞥的价值都没有。
江朔僵在原地,还保持着半伸出手的姿势。指尖那微凉的触感早已消失,但那种被彻底无视、彻底忽略的感觉,却像一把冰锥,狠狠刺穿了他刚才所有混乱的、莫名的情绪,留下一个冰冷而空洞的窟窿。
随即,一种尖锐的、几乎是暴怒的屈辱感和疼痛感从那空洞里汹涌而出,瞬间攫住了他。
他凭什么?
他凌曜算什么东西?一个靠着奖学金施舍才能进青禾的穷鬼,凭什么敢如此彻底地无视他?
那种心脏被抓紧、无法呼吸的感觉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不是悸动,是窒息,是愤怒,是失控的厌恶。
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更讨厌引起这种感觉的凌曜!
江朔猛地收回手,攥紧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阴沉着脸,看向凌曜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鸷得吓人,周围几个本想跟他打招呼的学生吓得立刻噤声绕道走开。
深柜的前身是粉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初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