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起华的怒意让餐室内的温度一下子降到了零点。
许靓慌了，倏地站起来道歉：“杜总，我们不认识这个人，您看，我们先陪您的手串行吗？”
杜起华冷笑：“赔偿？你们要赔得起吗？你们拿什么赔？”
颜夏拂开邵知瑾的手，咬紧牙关：“杜总，这事是我一人造成的，跟许总还有公司无关，但您说个价，倾家荡产我都赔给您。”
“呵，颜特助这话说得我承受不起，倾家荡产不至于，您自己觉得这清朝的亲王戴过的十八子值多少钱？我的信仰又值多少钱？”
颜夏僵住了，单伶出清朝的古董，那她可能真的倾家荡产也赔不起了。
就在僵持不下时，一直没说话的邵知瑾突然弯腰捏起一颗碎了一小块的珠子在眼前看了会。
“清朝亲王？哪位亲王这么能活？买了个现代蒙料当宝贝？”
邵知瑾的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从“亲王这么能活”，“现代”两词都能听出这人说杜起华的心头肉是个西贝货。
这下得多打杜起华的脸？
颜夏已经不指望杜起华给她们投资了，本只想着把手串的事先解决，没想到突然跳出这么一个胡言乱语的邵知瑾。
颜夏猛的扯了他一把，急道：“你胡说什么？这里没你的事，你出去！”
邵知瑾淡淡地看她一眼：“我实话实说？他这串保山料的，但保山南红质脆易裂，清朝制作本就不易，多有裂痕。所以现代宝山料不乏有注胶处理。”
他将那颗缺损的珠子往杜起华面前一放：“这就是做过处理的，根本不是清朝的，假货，你被骗了。”
邵知瑾一句你被骗了，让颜夏汗毛都竖起来了，但他说的面不改色，有理有据，让她一时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眼瞧着杜起华神色难辨，包厢没人敢说话了，鸦雀无声。
过了会儿，还是杜起华先打破了静谧：“您贵姓？”
许靓和颜夏同时一怔，互相看了一眼，立在一旁没说话。
邵知瑾神色无波无澜：“免贵姓邵。”
姓邵？杜起华眉头轻蹙了一下，试探地问道：“邵先生的职业是？”
“燕京博物馆文物修复师。”
杜起华诧异地打量他一眼：“原来是行业专家，那邵先生觉得我这串珠子值什么价？”
邵知瑾掀起眼皮：“若是您心爱之物，您觉得它无价就是无价，您觉得它一般，那就一文不值。”
杜起华眯起眼看他，室内气氛又变得有些凝滞。
杜起华这番话意有所指，一个坏了的假货，肯定已经不在意了，这话他面上说手串的事，暗地里在说他和宝麓投资的事，颜夏不明白杜起华为什么要问邵知瑾，可能他认定了邵知瑾跟她们宝麓关系匪浅，但显然邵知瑾误打误撞地把皮球又踢回去了。
可能是不懂，也可能是装傻充愣，但这让颜夏松了口气，这事邵知瑾不掺和是最好的。
而杜起华那，她轻轻扫了一眼，那人正绷着面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在双方互相揣摩的时候，贾卫突然从外面跑过来，他走到杜起华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杜起华一怔，快速扫了一眼邵知瑾，然后杜起华站起来了。
他轻咳一声：“邵先生说得对，这手串我收藏多年，对我来说肯定价值不菲了。”
“既然是这样，那我还杜先生一个破镜重圆吧，一周后我完璧归赵。”邵知瑾说完就蹲下去捡珠子。
颜夏跟着蹲下去捡，邵知瑾抬手要阻止她。
看见这一幕，杜起华牙齿磨了磨。
贾卫心领神会立马上前，笑说：“哎呀，您二位这是干什么，这点小事我来我来。”
邵知瑾从善如流地站起来还顺带拉了一把颜夏，他看向杜起华：“那么杜先生，一周后给您送过去。”
杜起华扬了下嘴角：“静候佳音。”
邵知瑾等人走后，贾卫关上门，悄悄说：“杜总，您怎么不借此机会让他欠个人情？至臻的线您不是一直想搭上吗？邵绪又是个油油不进的，这亲生儿子总好使吧？”
“你哪只眼睛看他好使了？宝麓跟他关系应该没到那地步，这人情怕是不好让他欠了，但卖个面子吧，过个脸熟，以后的事不好说。”
*
餐厅外，颜夏邵知瑾许靓三人站着，许靓打量了邵知瑾一眼：“邵先生，刚才的事谢谢您，您是颜夏的？”
邵知瑾看了颜夏一眼。
颜夏忙回答：“我高中学长，这段时间刚碰上。”
“啊，这样。”许靓有些意外，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不过她也看出来，这两人应该有话要讲，她看了眼手机，借故道：“哎，颜夏，我回个电话去，等会来找你。”
“好。”
许靓走后，颜夏看着邵知瑾手里拿着的那个盒子，心情复杂：“邵先生，谢谢。”
邵知瑾没什么表情：“你们老板刚刚说过了。”
颜夏：“……嗯，那个，你怎么会突然进来？”
“跟朋友来吃饭，听人议论说这里摔碎了什么宝贝，职业病犯了。”
颜夏：“……”
还好她没自作多情。
“上次你说你是修理工，没想到你竟然是做文物修复的？这么厉害还说自己是修理工太过谦逊了吧？”颜夏故作轻松地岔开话题。
邵知瑾却说：“不算，修什么不都是修理工。”
颜夏：“呵……呵，那个，这个手串修复需要多少钱，我可以付给您，麻烦您了。”
“不用。”邵知瑾磨损着盒子，不知在想什么，“你们今天是在谈融资？”
“哈，邵先生也懂这个吗？其实我早看出来杜总大概率不会投资我们的，他这样的大佬要想帮我们，也没必要搞那么多事，喝了那么多酒就是消遣我呢，哎，可是我们不是退路少吗，这就有些……让你看笑话了。”
邵知瑾没接话，看着她通红的膝盖，眼神染上晦涩：“为了融资有必要做到这步吗？有必要到下跪？”
颜夏心里一颤，一时竟说不出话。
她跟邵知瑾不熟，加上这次也不过是第四次而已，邵知瑾这番话说的无理又越界，换其他人说出口，颜夏大可一笑了之，无所谓，这几年说的更难听的都有。
但今时今日不知怎么的，邵知瑾那犀利的言语和审视的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将她的铜墙铁壁悉数剖开，她那许久不见天日的自尊心就像又活了过来。
折腾得她又臊又痛。
沉迷臊痛没多久，她又迅速清醒了。
创业人的路不就是这样？不到成功那天，不到上市那天，永远在荆棘中徘徊，求人装孙子都是小事了，他们从来不需要无关要紧人员的理解，这些都是无效的情感需求。
颜夏的笑容不知不觉淡了几分，她看向邵知瑾，客套地说：“这就是我的事了，手串的事还是要麻烦邵先生，我还要送许总回去，过几天再向您道谢。”
颜夏对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女人的背影纤细孱弱，但却挺得笔直，每一步都透着坚韧。
邵知瑾却紧紧地蹙起了眉头。
**
邵知瑾推开包间门后，邵绪看他一眼，笑着说：“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邵知瑾把盒子放在桌上，听不出情绪地说：“不至于半途跑。”
另一个男人抬头看向他，打起招呼：“这位就是邵总的弟弟吧？”
邵知瑾点点头：“邵知瑾，您好，让您久等了。”
“我叫唐璨，跟你哥老相识了，自家人，别拘束。”
邵绪撑着额头笑：“他就这样，不是跟你拘束。”
唐璨摇摇头：“哎，那弟弟你可得放开点，金融圈什么样的人都有，不是你表面上了解的那样。”
邵知瑾嘴唇动了下，突然问道：“唐总对近期小型创业公司的融资内幕了解吗？”
“嗨，这里面最近水深了去了，最近比较吃香的还是AI产业，市场大，红利仍然可观，资本巨头和投行都看好，想试试水。至于其他产业，其实还是看项目，小公司老板对融资不懂，期间浑水摸鱼的骗子公司也不少。”
“骗子公司？那这种行业里没人管吗？”邵知瑾有些疑惑。
“嘿，你这弟弟到底不是我们这行的。”唐璨笑着看向邵绪。
邵绪给邵知瑾解答：“这种不牵扯利益的，是不会有公司花时间去管这些事的，更何况有些人功夫做得足，小公司也只有吃了亏后才会反应过来。”
邵知瑾想了想，对唐璨说：“那请您再仔细跟我说说吧。”
－
第二天一早，闹铃刚响了一声，颜夏已经坐了起来，宿醉带来的头痛欲裂让她倒抽一口冷气，睁开眼就是天旋地转。
昨晚虽然也没喝醉，但是后来因为邵知瑾的诘问，心情受到双重打击，她回来后自己又喝了不少闷酒。
此刻，她揉着太阳穴，暗骂自己活该，缓了好一会她才睁开眼。
嗯，世界不再颠倒了。
颜夏利索地下床收拾自己，吃早饭时，她按照惯例拿出手机要做今日行程规划表和处理未读信息。
然而打开手机后，一个显示一条未读信息的头像让她有些怔愣。
她点开微信。
邵：“抱歉，昨天是我说话有问题，我没有那种意思，请颜小姐能够原谅我的鲁莽。”
发送时间，凌晨三点。
颜夏皱起眉，这人还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哪有人会凌晨给人家发信息的，更何况还是道歉信息？
但凌晨发信息，又有可能说明昨天的事应该让他想了很久，辗转难眠才会想急着解释。
这么一想，她心里又复杂起来，这位叫邵知瑾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高中明明考上了燕大，他偏不去要选择出国，出国也就罢了，这样一个学霸海龟，回国后要么就是政坛新星，要么是商界精英，怎么偏偏选择了文物修复这样一个冷门的工作？
看不透，难道是他那性格问题，在社会上不好混？毕竟昨天这人面对杜起华那样的大佬，说话简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要不是颜夏知道他是个修文物的了，不然还以为他有多牛逼的身份呢。
颜夏轻笑一声，给邵知瑾回复一条：“我昨天喝多了，只记得邵先生帮了我很大一个忙，所以今天还在想等我忙完这阵子，一定得您吃饭。”
发完这条信息，颜夏手机还没放下，许靓的电话来了。
“颜夏，迅速来公司，有大事。”
颜夏熄灭手机后，没留意那个凌霄花的头像又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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