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国庆假期郁绪都没敢开机,开学前一晚他偷偷用平板登录微信,不安地打开和徐学媛的聊天框,事实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面对他的叛逆,徐学媛大概已经心灰意冷,聊天界面停留在郁绪那句不知真心假意的道歉,徐学媛没有回复哪怕一个标点符号。
郁绪抿了抿嘴,将平板倒扣在桌上。
拒绝徐学媛为他安排的住所,是因为郁绪确实受够了被掌控的生活,他有独立的资本,想用这种方式让妈妈知道他已经长大了,能够对自己负责。
可真当徐学媛表现出彻底放弃他的倾向,郁绪还是不自觉会难过。
谁都不想做先被抛弃的那个。
提示音响了一声,郁绪不死心翻开平板,看清联系人后心中五味杂陈。
并不是徐学媛的责骂与质问,郁绪给对方的备注还没舍得改,依然是衔枝的白鸽。
郁绪记得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打下这个图标,那时他确实是心动的。
对方不断发来消息。
【白鸽:到了吗?】
【白鸽:我已经到新学校了,还挺不错的,给你看看[图片][图片]】
【白鸽:我申请住校了,不想回家。】
【白鸽:金海市怎么样?我听说那里葡萄特别好吃,青提又大又便宜。】
【白鸽: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在金海市住过一段时间,应该很快就能适应环境了吧。】
【白鸽:……】
【白鸽:回我一句吧,求你了。】
消息停止了,平板莹白的光映在他的脸庞,将郁绪本就线条分明的侧脸衬得更加硬冷。
他的眼瞳黑漆漆的,像压着一万个死去的灵魂。
聊天框又蹦出一句话。
【白鸽: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郁绪这次回复了。
【绪:我觉得不能了。】
聊天界面上方的备注很快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又变回备注,反复几次后归于沉寂。
白鸽没再给他发来消息,郁绪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忽然狠狠搓了把自己的脸。
这个动作没能让他清醒,反而更令人沮丧。
郁绪关掉平板,扭头去看落地窗外金海市的夜景,没有林立的高楼和彻夜的灯火不熄,这里远不如广原市繁华,窗外一切都太过平静陌生。
可他还是被迫躲藏在这座默默无闻的西北小城,像一具腐烂的尸体,难堪又孤寂。
平板“唰”地亮起,郁绪麻木的看过去,是他提前设好的日程提醒,冷冰冰告诉他,明天早上六点四十到校。
今晚注定一夜无眠。
郁绪辗转反侧,四五点钟才勉强入睡,以至于第二天早读前,他的课桌还维持在假期前堆满课本和习题集的状态,人则失踪了。
全班三十几双眼睛瞪着这张凌乱的课桌,窃窃私语声像耗子偷油。
嘀嘀咕咕半晌,终于有人说:“班长又谎报军情了。”
这一开口,九班班长立刻成了被讨伐的对象。
“我就说梁宇琛的消息不可靠,他那嘴有准过的时候?”
梁宇琛拍桌反驳:“人没来就代表我不准?课本都在那摆着呢,可不敢污人清白!”
“谁知道你是不是自导自演呢。”
梁宇琛无语看向声音来处:“王承轶,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无聊?”
前排座位里的王承轶刚脱了校服外套,他没来得及怼回去,同桌女生笑道:“总觉得班长每次被围攻都很可怜。”
梁宇琛立刻卖惨:“就是!妍妍,他们都欺负我,等期中考试过后你来和我做同桌吧?”
王承轶拍桌而起:“你想都别想!”
两只公鸡还没斗起来,后排几个男生鬼叫着起哄:“秦妍妍,怎么办,还不给承轶一个名分吗?”
王承轶抬手一指他们,正要出声警告,秦妍妍红着耳朵将他拽回位置。
梁宇琛刚撸起袖子要和王承轶大吵特吵,此时再看那对同桌,仿佛落入某种陷阱,悲哀的发现自己成了别人恋爱游戏的一环,顿时感觉更委屈了。
梁宇琛扯了扯同桌的衣袖,正在背单词的男生冷漠举起封皮上写有“班瞳”二字的英语课本,将梁宇琛的大脸挡住。
班长:“……”
班长对这冷漠无情的集体绝望了,扭头吐槽:“小鸣小鸣,我只有你了!我的小鸣——嗯?”
梁宇琛看着山一样高的空课桌旁边又一个空位,疑惑:“谢鸣端呢?也丢啦?”
谢鸣端没丢。
他此时正以跑接力赛的速度往校门冲,他时间卡得很准,绝对能在关上门前以华丽的身姿闪进他们环境优美的金海市一中。
前提是武主任今天不在大门口逮人——
紧接着,武主任的女中音就隔着半条街传进了谢鸣端耳中:“关门!后面进来的都算迟到!那边那个,说你呢!别跑了,你哪个班的?!”
谢鸣端及时刹住脚,眼睁睁看着没能在关门前挤进学校的一位仁兄惨遭拦截,被武主任拧着胳膊带进保安室记名字,他下意识藏在校门口的树后。
抬腕看看表,谢鸣端撇嘴:“太过分了,敏华今天居然提早五分钟关门!”
“这可不赖我,早上我叫过你了。”
耳机里传来女人伴着纵容的笑意,下一刻又往他心上扎刺:“是谁说开学第一天肯定严查迟到,为了昂首挺胸从武主任面前走过去,让我五点就叫起床的?”
谢鸣端叹气:“是我。”
女人继续说:“又是谁明知要查迟到,半夜还发神经用蓝牙音箱放音乐的?”
谢鸣端调转脚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不满地撒娇:“还是我……哎呀,妈,给我个面子——”
但是他妈并不给他面子,笑呵呵说:“要是老师叫家长,记得说妈妈在国外出差没空去哦。”
谢鸣端拖长音喊:“嫣婷——”
安嫣婷拖长音回:“在呢——”
收获路人匪夷所思的目光,谢鸣端轻咳一声,不再丢人现眼了,低声说:“对我好点,不然我要闹了。”
安嫣婷像上班似的,语音给他扣了个“1”。
听见预备铃响起,安嫣婷问:“准备怎么进校?得,不用说了,我大概能猜到。”
谢鸣端嘿嘿笑了两声。
他是迟到惯犯,熟悉每一个能翻墙进校园的点位,这时已经绕到一中西墙附近。根据过往一年的经验总结,食堂后面这堵墙是最隐蔽,也是最好翻的。
因为墙下堆着一排处理剩饭菜的垃圾桶,味道感人,稍有不慎还可能直直掉进泔水里,校方压根想不到居然有学生愿意如此铤而走险。
在谢鸣端专心致志翻墙时,安嫣婷在耳机里絮絮叨叨:“昨晚我联系过你徐姨,她让我别管那孩子了,但我总是不放心。你说他一个半大孩子,家人也不在身边,能上哪儿住呢?万一出事可怎么办呀?”
徐学媛和安嫣婷的关系比小辈们想象中更亲切,徐女士和亲儿子话不投机半句多,却和发小好得仿佛亲生姐妹,在儿子叛逆期初现苗头时,某位“半大孩子”已经在安嫣婷心里牢牢竖起一个不服管教的难搞形象。
谢鸣端七岁起就和安嫣婷相依为命了,母子俩几乎无话不谈,于是谢鸣端对徐姨的儿子自然没什么好感,虽然他并非那种乖巧听话的男生,但绝对不会和亲人闹到反目。
谢鸣端灵巧的踩着突起的墙砖,三两下攀上墙头。
正在做贼,他的声音也相应压低许多,悄悄劝道:“我觉得你就别操心了,徐姨自己就是老师,她都管不住,你能管住吗?带回来就是祸害。再说人家没准比咱们有钱呢?天天住酒店也不是没可能啊——啊?”
“我还是不放心,听学媛说他就转在一中了,你找找他,还是让他来家里住吧。”
安嫣婷叹气,同事喊她开工大吉了,她抓紧时间说:“哎哟,你快上课去啊。对了,别让老师给我打电话,我今天开庭呢,接不到。挂了挂了,宝贝拜拜,妈妈爱你。”
说着,安嫣婷没察觉到她家宝贝诡异上扬的尾音,干脆利落挂断电话。
谢鸣端没回“我也爱你”,他蹲在墙头,瞪着墙下没选好位置,被两个垃圾桶困住的男生。
男生身量很高,穿着私服,黑色卫衣袖口挽至手肘,露出一截过度苍白的手臂,正轻拧着眉,在垃圾桶之间点兵点将。
几个来回,他终于选定味道小一点的垃圾桶,用脚把它往前挪了两寸。
刚好挪在谢鸣端选的落点。
谢鸣端:“……”
他忍不住说:“等下。帅哥,这儿还一人呢。”
男生倏地抬头。
谢鸣端被他的模样一惊,差点从墙上滑下去。
这声帅哥还真没叫错,男生眉形秀挺,浓而压眼,显得那双本该明亮的桃花眼格外深邃。
似乎想不到能在如此独特的环境遇到第二个人,他惊讶地微微张嘴。
谢鸣端听到那双缺少血色的薄唇很有礼貌地说:“不好意思……”
男生好像一副没有生机的精美画皮,往旁边挪了挪,让开一人的位置:“你跳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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