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期被那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悸,那里面蕴含的绝望和死寂,让他感到一丝不安。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并购项目的紧急电话。
他一边接通电话,一边对邵委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邵委没有再看他一眼,默默地、如同游魂般离开了书房。
那天晚上,斯期在书房处理公务到深夜。等他回到卧室时,发现邵委并没有睡在主卧,而是睡在了次卧。他没有在意,或许邵委是怕打扰他。
然而,第二天清晨,当斯期准备出门时,管家犹豫地递给他一个密封的信封。
“先生,这是邵先生一早让我交给您的。”
斯期皱了皱眉,接过信封拆开。里面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份签好字、盖好章的——离婚协议。
协议条款极其简单,邵委自愿放弃婚后一切财产分割,净身出户。
附在协议后面的,是一张简短的字条,上面只有一句话,笔迹是邵委特有的清隽,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力度:
“斯期,如你所愿,形式结束了。我放你自由。”
斯期拿着那份薄薄的纸张,站在原地,足足愣了一分钟。
离婚?
放他自由?
这是什么意思?邵委疯了不成?就因为昨天那句让他少进书房?还是因为生病了在闹脾气?
一股莫名的怒火涌上心头,夹杂着一种被冒犯的感觉。他认为邵委在无理取闹,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挑战他的权威,试图引起他更多的关注。
他立刻拨打邵委的电话,关机。
他联系医院,院方说邵委昨天下午就办理了出院手续。
他动用关系查找邵委的去向,却发现如同石沉大海,邵委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这时,斯期才真正开始慌了。
他冲回公寓,疯狂地寻找邵委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迹。主卧的衣柜空了一半,邵委常穿的几件衣服不见了。书房里,那个深蓝色的绒面盒子还放在原处,但旁边多了一枚素净的铂金戒指——那是他们的婚戒,邵委的那一枚。
他拿起那枚冰冷的戒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感扑面而来。
他冲进邵委之前住的次卧,里面整洁得仿佛从未有人住过。只有在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看起来有些旧的、封面没有任何标识的笔记本。
鬼使神差地,斯期拿起了那本笔记本,翻开了第一页。
“今天易感期,很难受。他回来了,标记很痛,但至少……他碰了我。”
“深夜加班,煮了咖啡放在书房外,听到他开门的脚步声,心跳很快。但他没有看咖啡,直接走了。”
“信息素又不稳了,医生建议告诉他。算了,他应该不想知道。”
“看到他和林沐在花园说话,靠得很近。心口有点闷。我是疯了吗?明明只是形式。”
“咳血了。好像越来越严重。活着……本来就没意思。”
“还剩三个月。也好。”
“……最后一次了。斯期,再见。”
一页页,一行行,记录着邵委这三年来,那些他从未在意过的、细碎而漫长的煎熬、卑微的期待、以及最终彻底死心的绝望。
那字里行间弥漫的痛苦和爱而不得,像一把烧红的钝刀,一下下凌迟着斯期的心脏。他握着笔记本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原来,那杯深夜的咖啡,是他煮的。
原来,他易感期后的不适,是他默默清理的。
原来,他的信息素紊乱,已经严重到咳血的地步。
原来,他那句“活着没意思”,不是矫情,而是对生命真正的厌倦。
原来……他一直在用那样绝望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个彻头彻尾的瞎子、混蛋!
“砰!”
斯期一拳狠狠砸在墙壁上,指骨传来剧痛,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
他想起李医生愤怒的控诉,想起邵委日益苍白的脸,想起他离开书房时那死寂的眼神,想起那份轻飘飘的离婚协议……
他一直以为牢固掌控的一切,在瞬间分崩离析。他一直视为“形式”的婚姻,原来早已被邵委用生命和沉默,倾注了如此沉重而绝望的情感。
而他,却亲手将这份感情,践踏得粉碎。
“邵委……”斯期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婚戒和染着邵委咳出血迹的笔记本,喉咙里发出如同困兽般的、痛苦到极致的低吼。
巨大的悔恨和恐慌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不能失去邵委!
绝不能!
他开始动用一切力量,发了疯般地寻找邵委的下落。公司事务被完全抛在脑后,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不眠不休,眼里布满了血丝。
他找到了邵委偷偷联系过的、远在国外的信息素疾病研究机构,得知邵委的情况比病历上显示的更糟,他选择离开,或许是不想死在他面前。
他查到了邵委可能匿身的几个地方,但每一次都扑空。
每一次希望燃起,又每一次被冰冷的现实浇灭。
斯期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他一直忽视的、安静的影子,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不是形式,那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冰冷世界里唯一一丝不自知的温暖。而现在,这温暖被他亲手熄灭了。
在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的“追夫火葬场”里,他日夜被悔恨的火焰灼烧,痛不欲生。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他接到了李医生一个语焉不详的电话,只说邵委可能在一个地方,让他去找,但提醒他做好心理准备。
根据李医生提供的模糊线索,斯期终于在京都远郊一家以临终关怀闻名的私人疗养院,找到了邵委。
他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窗,看到那个他寻找了许久的人,静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身上插着维持生命的管线,瘦得几乎脱了形,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在空气里。
比离开时,更接近死亡。
斯期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像是被生生剜了出来,痛得他眼前发黑。
他颤抖着手,推开病房门。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邵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看到他的瞬间,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讶,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漠然。
他看着他,如同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斯期一步步走到床边,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千言万语的悔恨和道歉,在邵委那平静到死寂的目光下,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最终只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单膝跪在了床边,伸出手,想要去碰触邵委冰凉的手,却在即将触及时,猛地停住,手指蜷缩,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还有什么资格碰他?
邵委静静地看着他这番动作,良久,才用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声音,说出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斯期……”
“离婚协议,签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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