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勖从四岁起,就知道了一个道理——
他必须让着哥哥,不然日子就不会太好过。
江宸比他大三岁,但是在妈妈的眼里,江勖似乎比江宸要强壮的多。
江勖从记事起,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而江宸直到七岁,才开始和妈妈分房睡。
那呵护的劲,就像是王后保护豌豆公主。
江勖潜意识里,对哥哥就多了些敌意。
同样是alpha,同一个父母,怎么他就皮糙肉厚,哥哥却那样娇气?
“不要和哥哥争。”
“要让着哥哥。”
这样的话,从小听到大,江勖的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十三岁的那年生日,江勖拿了一次师数学竞赛一等奖,父母为了奖励他,同意带他一起出去旅行。
江勖想要去南极看企鹅,被妈妈断然拒绝。
“你哥哥身体不好,南极太冷了,你换个地方吧。”
江勖说他要去非洲大草原。
“那地方很危险,不去。”
江勖又说了几个地名,都被母亲否决了。
他心里委屈,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我不知道应该去哪儿,妈妈你决定吧。”
最后,宋柯告诉江勖,他们决定去藏区。
江勖没说话。
他转身,竭尽全力,才没有让眼泪当场落下。
他以前去过藏区,有些许的高反,但江宸却很喜欢那里,一点不良反应也没有。
不必说,就知道宋柯的决定,是出于江宸的喜好。
江勖回到房间,看着天花板,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直到上飞机前,江勖都耷拉着一张脸,看起来像是有人欠了他几百个亿。
他在云层里越飞越高,但预料之中的高反并没有出现。
下了飞机,鼻腔里流动的是稀薄而冰冷的空气。
除了眼睛被太阳刺得有些睁不开,他感到自己一切都好。
他的高反,似乎莫名其妙消失了。
保镖跟随在一家人身后,第一站,就是去神宫祈福。
面前是巍峨高大的神像,江勖在红绸下写下了自己的生日愿望。
——“希望我全家平安健康,无病无灾。”这是一句十分官方的话。
——“希望我每次考试都进步一点点,不要掉出前三名。”
——“希望——”
江勖的笔尖顿了顿,墨水把红绸晕染成一块墨迹。
他想写——“希望爸爸妈妈多爱我一些”,但想了想,他依旧没有加上去。
他把红绸挂到树上,看见了母亲在另一颗树上,也挂了一条红绸。
江勖把那红绸的位置记住,等宋柯走后,跑到那巨大的桃树下,悄悄地把那被风吹着的红绸捏住。
红绸翻了个面,娟秀端正的字体映入眼帘。
“神明庇佑,愿我的儿子江宸这辈子无病无灾,平安喜乐,万事如意,一切顺遂。——宋柯。”
江勖像被人打了一拳,胸口漫上钝痛,久久回不过神。
宋柯的字体向来狂放潦草,但是这一次,她写的每一个字都极其工整,像是生怕神明看不懂一般。
江勖又仔细看了看那红绸,确定了宋柯只为江宸一人祈福,母亲在神像前三跪九叩,嘴里念念有词,每一句,都在为他的哥哥求平安长生。
那他算什么?
江勖眼眶一酸,竭尽全力,才没有当场掉下眼泪。
他回头一看,宋柯挽着江宸的手臂,摸着江宸的头,父亲站在江宸身旁,多么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多年积攒的委屈决堤而出,江勖抹了把眼泪,往神殿外走去。
神殿外,有一处幽深的桃林,他摆脱了保镖的监视,坐在那石台上,看着远方日照金山,眼泪滴落到膝盖上。
他静静地哭泣,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鼻尖突然捕捉到一束幽香,混在着蜜桃的香气和春雪的冷清。
江勖猛地抬头,目光猝然向前,眼泪登时止住了,嘴巴张了张,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眼前是一位身披藏袍的少年,他的皮肤雪白到近乎透明,清透无比,如同白玉。
那双桃花瓣似的眼睛是浅淡的琥珀色,在暗处熠熠生辉,如同撒了一捧碎钻的秋水。
那人嘴唇水红,唇形很漂亮,鼻梁笔直挺拔,整个人像是从游戏里走出来的建模,漂亮得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江勖从小到大,就没有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人类。
他恍惚了一瞬:这个真的是人么?还是说,他跑得太远,遇见了妖精?
下一瞬,那位“妖精”递给了江勖一方手帕。
两人的指尖碰到,指尖触感温热,江勖的脸上发烫,将泪水蒸干。
对方不是妖精。
是人类。
“你是游客么?”那人开口了。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像薄荷糖。
“嗯。”江勖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附近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玩?”那少年问。
这话无论怎么听,都像是拐卖儿童的话术。
配上少年那端丽的面容,就像是妖精引诱唐僧一样。
江勖鬼使神差地回了句:“好。”
他把眼泪擦干,跟在了少年身后。
少年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藏区了,对这里的一切十分熟悉。他熟门熟路地带着江勖逛集市、放风筝、骑牦牛,他甚至还能与当地的藏民交流。
“你是本地人么?”江勖好奇地问。
“我……”那少年犹豫了一会儿,没说话。
江勖其实也从少年的口音里发现了端倪——少年的普通话特别标准。
他没有追问。
两人一直玩到太阳下山,才依依不舍地在桃林告别。
“我妈妈叫我回去了。”那少年道。
“那我们明天还可以一起出来玩吗?”江勖拉着少年的衣角,眼睛亮晶晶的。
“当然可以。”少年笑了笑,他的眼睛是极其潋滟的桃花眼,这么一笑,眼角勾出一个小勾子。
江勖的心跳加快了,他脸上发烫。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感受到这陌生的感觉,原本萦绕在心头的阴霾,似乎都被洗刷殆尽了。
“那个——”在离别之际,江勖忍不住道,“今天是我的十三岁生日。”
少年有些意外,接着立即笑道:“生日快乐!”
他从袍子里拿出一根红绸,又拿出一只金笔:“你的生日,来许个愿望吧!”
江勖的心脏嘭嘭直跳:“可以吗?”
少年点头。
江勖接过那支笔。
“我希望我爱的人,也爱我。”
十三岁的江勖,如此许愿。
他写完后,将那红绸递给少年。
少年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定能得偿所愿的。”
少年比他高一个头,他牵着江勖的衣角,带着江勖来到神殿为最茂密的一处桃林里。
他踮起脚,将那红绸,挂到了桃树上最高的那一枝上。
“我听说,挂得越高,愿望越有可能实现。”风吹过少年的发梢,碧空之下,荡漾着微微笑意的话语散落在风中。
“生日快乐。”随着琥珀色的目光流淌的,被刹那间敲响的,是江勖的心弦。
江勖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太快,仿佛置身云端。
那少年捡起了一枝散落的桃枝,递给江勖。
江勖接过桃枝,他的目光死死定在少年的脸上,似乎要把这张脸永远铭记在心里:“我们明天还能见面吗?”
“当然可以——”少年微笑着,目光沉静而温柔。
他想说什么,电话铃声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他瞥了一眼手机,语速变快了:“我有些事,我得先走了。”
江勖拉着少年的袖口:“那我们明天在神宫门口见面,早上八点,不见不散。”
“好。”少年愣了愣,但还是答应下来。
江勖失踪了一天,他回到酒店,本以为父母会对着他嘘寒问暖,但除了训斥之外,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以往的江勖只会默默地伤感,偶尔会和父母爆发激烈的争吵。
但是这一次,他只是攥住手里的桃枝,像是捧住稀世珍宝。
他第一次有了别的念想——一股极其鲜明的**。
他想要再次见到那个桃子味、漂亮得像妖精一样的少年。
他会牵起他的手,温柔地为他擦去泪水,会和他在原野上疯跑,在桃林里穿梭。
就像是闯入仙境。
次日,江勖早早地跑到神宫前。
他特意打扮了一番,换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皮鞋擦得锃亮,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他等啊等,从天亮等到天黑,也没有等来那个少年。
江勖回到住处,大哭了一场。
他之后去了藏区许多次,为了更高效地找到那少年,他甚至学了素描。
他的画技越来越纯熟,但苦苦找了三年,那少年似乎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茫茫人海里,毫无踪迹。
直到中考结束的那年夏天,江勖回到家中,在门口看见了一双陌生的白色球鞋。
这鞋子比他和江宸的鞋子都要小一圈,他便随口一问:“有客人么?”
佣人接过江勖手里的背包,递上冰水:“是大少的朋友。”
江勖皱眉。
他并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而且据他所知,江宸从不会把所谓的“朋友”带到家里。
“不会是男朋友吧?”他随口一说。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佣人笑着。
江勖对江宸的朋友毫不关心,他换上拖鞋,大摇大摆地往客厅走。
那个人坐在沙发上,江宸正在给他泡茶。
江勖眉头挑了挑——江宸心高气傲,要是普通朋友,能让他亲手泡茶?
再一看江宸脸上那飘飘欲仙的温柔笑容,如果江宸对这个朋友只是纯友谊,那他的名字倒过来写。
他不由多打量了那位“朋友”一眼。
皮肤挺白的,有些瘦,但是比例很好,应该也有健身的习惯,虽然瘦,并不是竹竿的身材,体态很好,甚至有几分风骨。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江勖的目光,转过身,目光恰好与江勖对上。
“哐当——”
冰水坠落倒地,玻璃碎裂,发出尖锐爆响。
魂牵梦萦了三年的脸,此刻再度出现在江勖的面前。
“江勖,你在干什么?”江宸的脸色一下沉下来。
世界在江勖的身边褪去了,只有他和眼前之人清晰无比。
“你——你——”江勖嘴巴张了张,有无数的话想要问出口,但是触及到那少年疑惑而陌生的目光时,便全部哑火。
“你好,”那少年率先站起,微微笑了,眼睛是漂亮的、桃花瓣的形状,眼下缀着一颗朱红的泪痣,红得刺眼。
“我是白念棠,是江宸的朋友。”那少年伸出手,“我知道你,你是江宸的弟弟江勖对不对?”
江勖死死盯着白念棠,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别的情绪。
白念棠长开了些,比三年前还要更加漂亮,他个子也高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已经全部褪去了,像精心烧制的白瓷,连看一眼,都让人的心里发颤。
那双波光潋滟的琥珀眼里,除了友善和陌生之外。
什么也没有。
白念棠没有认出他。
在震惊、失落之后,江勖的心头,陌然涌起愤怒——
被背叛的愤怒。
为什么白念棠可以忘记他们的约定、忘记他?
为什么白念棠——偏偏是他哥哥的好朋友?
这不公平。
江勖的目光愈发幽深,他伸出手。
“初次见面,我是江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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