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绛红雪白色花瓣06
“学姐？怎么了？”林浚卿似乎注意到她的出神，虽然驾驶系统是半自动的，但为了安全还是得把裴素羽唤醒。
“嗯…….不，没什么。”裴素羽下意识地否决了自己荒唐的幻觉，随后却又有些不确信。
梅凝确实是失踪了……住所和经纪人的工作室都无人，联系方式无一有回应，按照警方的消息，卫星定位寻找到的地方，也仅仅剩一部手机。
“是我太关心这事情了吗？总感觉听到我那位顾客的声音了。”女人叹气，摇了摇头，“感觉在用很轻微的声音和我打招呼。但愿这是她人暂时没事的信号吧。”
“声音？…….学姐，你的大脑联网了吗？”副驾上的林浚卿坐起来，显然没把这个细节当闲谈，似乎还格外重视。
“没。我们有规定，除了投影室的有线设备，平时是不许随便联网的。”裴素羽知道，对方担心的是脑安全问题。
她能成为心象投影师，接受的是专业且严密的改造和监管，做的是实打实的开颅手术，大脑皮层埋入的是PCT生物科技集中了脑神经科天才们智慧汇集而成的芯片。
深度改造后，脑机接口可以连接外部硬件和存储，也可以随时随地直接潜入网络，他们能完成制造空想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是凭借这个。像有些人会将这样的大脑称为“超脑”。
所以，不管裴素羽是否具备使用价值，搭载了这个芯片的大脑本身价值已经是不可估量。它的安全性必须得到保障。
因此她的大脑装有防火墙，而且PCT对于投影师的超脑连接状况会进行实时监测，确保不出现意料之外的连接。
“你和梅凝女士的连接方式是怎么样？用非侵入设备吗？”
林浚卿问的是BCI——也就是脑机接口的使用方式。
虽然PCT曾用这个研究成果轰动了世界，但时间尚短，这项技术的普及度仍然很低。
尤其是像裴素羽这样，对大脑介入程度更深的侵入式BCI手术，绝不是一般人的财力能承受的，在伦理上多少也存在问题。
因此当前的脑机接口（BCI）应用很多还是依据非侵入设备，比如沈桦云这样的顾客，他们会使用投影室提供的眼镜和头盔，来潜入虚幻世界的体验，顶多依靠外部存储设备把影像输出。
但是梅凝并不是“一般人”，她和裴素羽的连接是一种深度耦合。她能在模拟现实之中，进行更加深度的体验与交互。
按照冷杉城规定，脑机接口的应用仍需要经过严格的审核，出于研究或者医疗救治的需求，才能够进行手术。不过终究有钱能使鬼推磨，梅凝、路铭程和IX都是他们她后颈上的外接口和裴素羽的基本相似，却是属于灰色地带的改造。
很显然这不是便于公开的信息。
“这——”裴素羽想回答林浚卿的问题，话到嘴边又有些哽住。梅凝的声音和面容，向她微笑时勾起的唇角……这一切又徐徐环绕着她回映了起来。
梅凝本人不是什么无暇青莲般的女人，裴素羽明白。她倨傲，目中无人，有着些堪称崇高的追求，其本质却仍是冷血冷情。毕竟在演艺和娱乐界的染缸浸染这么久，仅是不丢掉艺术之心就要相当多的精力了。
甚至，她极有可能是个杀人犯。
可至少对于她——对于裴素羽这个客观、专业又守口如瓶，如同心理医师般的存在，梅凝一直托以信任。
仅仅就职业道德的层面，裴素羽应该站在客户这边。照理说这种东西都是比较私人的信息了，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对林浚卿透露太多关于客户的信息才是。但实际上从投影到个人经历，她都已经说得太多……
裴素羽有些不是滋味。她懊恼于自己这些时候突然上涌的优柔寡断和迟钝。
“没事，是我这两天有些太敏感了。”她不知道自己的思维怎么就发散到这里了，斩去乱七八糟的想法，看着面板地图上，车辆的位置距离A区越来越近。
“学姐……”林浚卿的眼神里仍有忧心，“总之，如果感觉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及时告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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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刑警分队后，仍然是那两位警官在迎接她。
“所以说，你认为梅凝与案件存在相关性。”这回，那位个头娇小伶俐的女警官看起来也多了些疲惫，裴素羽猜他们要管理的应该不止这一案。
这次他们的衣装更加正式，大约是刚出席过什么重要的会议。身份名牌也别在胸前。任敏夕——裴素羽看清了标识她身份的那排闪光的小字。
“她会在我这里定制投影内容，”裴素羽凝神，将基本情况简单描述给两名刑警，“这其中有许多是……带着明确杀意的场景。”
反转过去、揭露真实、纵火、谋杀、强迫自白……梅凝有时候也会借着裴素羽的脑子，单纯地拍摄一些更轻盈柔软、出于自己奇想天开的内容，但是这些底色强烈的情节出现之时，却无一例外地要和路铭程扯上关系。
裴素羽试着寻找一点比较温和的词汇，却滑稽地发现，怎么讲都很难抹去梅凝主观上的恶意。
她霎时间有点恍惚。或许梅凝的恶意是真实的，但是路铭程对她的剥夺不也是真实的么？究竟又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
从此开始，她表面上顺应求全，做着路铭程遮掩暧昧的情人，背地里恶向胆生，当着可能埋葬他的嫌疑人。冥冥中居然路铭程的生与死都无法与她脱开关系了。
看来放不下的执着比单纯的憎恶更苦。
“你提到她的主观恶意对象，都是针对死者。”这次开口的是舒霖——资历和态势都稍微老成一些的那位青年警官。
“的确，或者说以我的了解，除了路铭程之外……她并没有其他的会投射强烈感情的对象，毕竟她心里的第一位还是故事和演绎。”
“嚯，按照舆论来看，大家认为她和路铭程是接近于恋人的关系，”舒警官在展开的全息屏上划来抹去，关于梅凝的信息不断弹出，“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是只要存在亲密关系，就会成为警方怀疑的对象，如果是为了伪装动机，这可不大高明。”
“看来您对这起案件的走向已经胸有成竹了，”裴素羽抚了抚头发，迟疑着开口，“不知道警方的搜查进度如何，但总之，她也是我一位重要的顾客，于情理上……有什么新的情况，还是麻烦来通知我一下。”
“……第一次看你露出这么有人情味的样子。”任警官撇着嘴，有些意外地看着裴素羽的脸。
“咳咳，小任，别说那些没用的。”舒警官摆了摆手，“我们会让您优先知情的。”
“裴小姐才是，有什么情况要第一时间给我们汇报好吗？同情罪犯的证人总是第一个被背叛的。”尚且气盛的女孩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裴素羽看见旁边的舒霖扶额头痛的样子，心里偷笑了一下。
“好啊，当然没有问题。”虽然整个刑警厅的环境都朴素简陋，气氛也绝对说不上轻松，但裴素羽瞧着两人的模样，似乎能看见他们争执吵架后又默契地并肩作战的样子，竟然也有一片超越言语的温馨。
她挂着笑，随后突然又想到什么问题，嘴角凝固。
“稍等一下，两位警官……警方最近是完全没有梅凝女士的任何行踪吗？”
看起来作为主心骨的舒霖也对这个问题有些犯难，他停下了翻记录的手，眉心不展。
“裴小姐，不瞒您说，虽然坚持查案的是我们组，”舒霖开口时，裴素羽精准地感知到他态度里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愁闷。“但是…….公安内的主流意见来看，对此案的性质心里已经有定论了。”
“嗯——具体来说？”裴素羽转了转眼珠，执法记录仪还开着，看来这位警官有什么不方便明明白白和她讨论的话头。
“我们有两位嫌疑人，两人定位不同，”舒警官冷静地解释着，“梅凝女士接近于‘可能有动机，但缺乏直接证据’，您另一位朋友则是‘动机不明朗，但是有物证证据’。
“我们靠着您的帮助，证明了梅凝女士潜在的动机，但说实话，正常人看到这两种情况的时候……心里的天平可能已经倒了。只怪我们俩是热血过剩，喜欢做吃力不讨好的活儿罢了。”
舒霖语间朝她展露笑容，但是那貌似爽利的笑盖不住他眼中难散的雾。
一旁，大部分时候都透着朝气神采的任警官提到这话题就一语不发，像霜打茄子一样。
裴素羽明白了。虽然明面上这个案子还需要追究，但是IX的情况比生死未卜的梅凝要可疑多了。已经没有多余的警力分配给梅凝的追查了。
另一边审讯IX的地方是不是已经人证物证具在了？她又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这两位客户可真不是省油的灯。
这两位年轻的、追索细节与真相的警官不想放过任何可能性，还坚持着要做出些什么，却也难说最后是不是只会变成一种无疾而终的执着。
[“——如果说整个游戏里其他人都在投机取巧，只有一个人在认真，就冲着这份尊重规则的努力和愚直，也该给她点回应才对，不是吗？哪怕是装模作样的。”]
莫名地，她脑袋里又浮现出林浚卿微笑时眼中无端的愁绪，那份难明的愁绪和眼前的两人很相似。
就在空气有些凝滞之时，询问室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宁静。
“你俩快过来！”进来的青年穿的不是刑警制服，但是从急切的语气上，裴素羽直觉他和两位警官应该是相当不错的关系。“那边关陈峻的屋子好像出事了，我不清楚发生什么了，但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去看看吧！”
任敏夕和舒霖对望一秒，便即刻起身行动。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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