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信几乎是本能地就有了这样的反应。
许晴风动作顿住，手很轻地抖了一下。
作文题目格子里。
那个“像”字的最后一笔，拉出了一道略长的尾线。
“象字……没有单人旁。”
姜信五指慢慢松开，收回了手，视线有意避开本子那一带。
余光感觉到，许晴风的手也慢慢地收了回去。
“哦。好……”
因为要改正，许晴风才收回去的手又抬了上来，重新拾起笔。
他将原本的那个“像”字的单人旁轻轻地涂掉，接着，拿回本子转过身去：
“谢谢你啊。”
-
该继续写自己的作文了。
姜信看着自己本子上的那几行字。
它们，仿佛变成了匍匐其上小人，一下一下地，在眼底突突地跳。
-
许晴风把作文题目写完之后，决定出教室透透气。
姜信见他快步出了教室。
怎么不写了？
许晴风站在阳台，放眼一望，校区近处远处的大楼，都一层层地亮着。
一场雨之后，树叶在夜灯里都闪着微光。
此刻，他们班教室门外的走廊没有人，大家基本上都在教室写作文。
宋醒刚刚从洗手间回来，看许晴风一个人杵在阳台边，偷偷地过去给了他一个后背袭击：“你一个人趴在这儿干嘛呢？”
宋醒这一下确实给许晴风吓到了，他回头一看是宋醒，被吓之后，手从阳台收了回来：“吓我一跳，我趴在这儿还能干嘛？当然是透气呀。”
宋醒站他旁边，迎面有风拂着脸，在这下过雨的晚上感觉有点冷，他连忙撤回去：“风有点凉，你在这儿先吹，我先进去了哈！”
“拜拜。不送。”
许晴风继续待在原位。
他一点都不觉得冷。
手摊在阳台上，默默看它一张一合。
没一会儿，上课铃响了。
许晴风准备回教室，不远处，陈柯仪朝教室这边走来。
许晴风正要加快速度进门，却被她叫住：“许晴风你等一下。来，过来。”
许晴风重新站到天台边。
陈柯仪站在他旁边，找他谈几句话：“马上要月考了，这段时间，语文有没有在花时间练？”
“有。”
许晴风确实说的是实话。
现在很多个晚上，要是其他科的作业没有要写的，他都会带一些语文相关的内容回去钻研。
“我比以前花了更多时间去温习和训练。”他说。
“那有没有感觉到进步？”
“有一点点。”许晴风夸下海口，用了这个稍显保守的回答。
陈柯仪并不满意，要他的确切答复：“一点点是指哪种程度？具体说说看。”
“嗯……就比如说，每次默写的时候，错字没有以前那么多了，还有做阅读题的时候，反应和速度要比以前快一点。”
得到了比较理想的答复，陈柯仪微微点头：“那要继续努力，这次月考，看你表现。”
“嗯，我会尽力的。”
“还有。”陈柯仪提点他，“学语文要是有什么困难，要多去问问姜信，他就坐在你后面，没事的时候，多跟他交流交流学习心得，知道吗？”
陈柯仪说到这里，许晴风心想，您放心，我们刚刚才交流完。
他积极地回应：“好的，我会的。您放心。”
“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进步。”陈柯仪说到这里，语重心长起来，“我知道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不爱听这些，毕竟我当年也是这么走过来的，但我还是得说，不管做什么，一定要全力以赴，不要给自己留遗憾，知道吗？”
“嗯，我知道，谢谢您的教导。”许晴风明白她的用心良苦。
陈柯仪：“现在高二了，有没有定具体的目标？想去哪个学校？”
陈柯仪问及此，许晴风嗫嚅了：“还……还没想好，因为我的水平，你也知道……”
“是时候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了。”陈柯仪手拍拍他的肩膀，不重，但也不轻。
一声声教导，如钟长鸣，也随之响入许晴风心底：“要有方向和目标，然后才能有动力去做。”
“嗯！”
“还有就是——”陈柯仪坚定的目光望进他的眼里，微笑中满含着鼓励，“你不差，不要妄自菲薄，要相信自己。”
“好！”
……
-
许晴风不记得最后自己是怎么回教室，再坐回座位的。
陈柯仪的谆谆教诲，像一块落进他心湖的石头，坠底之后，涟漪却经久不散。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2次听到“目标”这个词了。
第1次，是从姜信口中说出。
第2次，是刚刚，来自老师。
“目标”这个概念，在很久之前存在于心里过，可后来，他感觉，人越是有目标，就越容易对某种东西充满执念。
执念越深挚，最后目标崩塌的一瞬间，相应的痛苦就越深。
与其执念深挚，倒不如顺其自然，把执念随心交给时间，以至于当它有一天突然消失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的灰心难过。
他一直这么认为。
可现在，那么多人告诉他，应该怀揣目标，这样才能更有执念前行。
所以，是他错了吗？
-
许晴风用了一节课的时间，认真完成了作文。
下课之后，宋佳佳来收作文，他把本子翻到今天的位置交上去。
宋佳佳检查了一下字数，笑着说：“哇塞，班长，你写了好多。”
“大概超了100个字。”
许晴风后背靠向椅子。
这次的作文经过姜信的点拨，写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顺畅。
宋佳佳又继续收，收到姜信的本子之后，把所有的作文本抱进了办公室。
陈柯仪批改作业的效率很高，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本子就发了下来。
许晴风看了看自己这次作文的分数，40分，创历史新高。
陈柯仪给出的评语是：观点较鲜明，文采有待提升，进步很大，再接再厉！ps：作文卡在800字左右就够了，别写太长，浪费时间。（微笑）
看完本子。
许晴风下意识地转过去，想看看姜信的。
“姜信，可以给我看看你的作文吗？”
“可以。”
姜信把本子递给他。
许晴风接了，当场把本子转向自己的位置，正对着姜信，认认真真地默读起来。
姜信看他读的时候神态很认真，睫毛低敛着，柔软的额发轻轻地覆下来。
教室里的灯光柔白，因为和许晴风离得近，姜信能看到他发丝散发的柔光，让人想起质感温润的墨玉。
他心里无形间冒出一个念头。
他头发的触感，会是什么样的？
……
“姜信。”
“……嗯？”
姜信的思绪被许晴风的唤声拉回，他听见了自己喉间发出的低沉应声。
因为姜信应声只有一个字，许晴风没有察觉到他声音的变化。
许晴风抬起眼，认真无比地对他说：“从明天开始，以后的每一天，你能不能帮我补一下语文？”
他语气态度诚恳，神情是鲜少有过的认真，他不想耽搁姜信太久的时间，毕竟他知道，姜信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于是又补充：“时间也不需要太久了，每天10来分钟，你有空的话，我就来请教，行不？”
许晴风接着做出作揖的手势：“拜托了拜托了！我真的很需要你！”
他从掌心间的缝隙小心翼翼看姜信，有点心惊胆战，怕他会因为乐队或是其他忙碌的事情拒绝。
缝隙间，他看到姜信对他摇摇头，说：“10来分钟，应该学不到太多的东西。”
“嗯？？”
“要弄明白一些问题，还需要当场的强化。”姜信的回答很认真。
许晴风心安了。
他知道，姜信没有拒绝。
“那你觉得每次至少需要多久？”
“至少20分钟。”姜信说。
“那还是有点费时的。”
许晴风有点蔫，每天耽误别人这么久，怪不好意思的，于是他说：“那你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就告诉我一声，我再请教？”
“不用。”
“？”
“每天抽出20分钟，还是没问题的。”姜信不觉得有什么影响。
“真的吗？！”
“嗯。”
给许晴风讲解的时候，他其实也在巩固知识点，没什么不好。
“那行，明天你什么时候有空啊？中午？下午？”晚上肯定不行，他俩要各回各家，按时休息。
姜信：“中午我要去乐队排练一段时间，不知道结束是什么时候，下午没有排练，都可以。”
“那就明天下午，可以吗？”
“好的。”
“你人真好，姜信。”许晴风再一次给出了好人卡式的夸夸，双眼放射星星光芒，语态逐渐深情夸张，“能成为你的前桌，我三生有幸，我前世一定是行了大善积了大德，今生才遇到你这么好的后桌，啊，我可真是太幸福了！”
“……”
姜信看他，忍不住微笑了一下：“我大概也是。”
所以才能成为你的后桌。
“哟哟哟，一见晴信又发糖啦？！”
不远处郭萧萧听闻这动静已久，她回过头对两人露出“我可什么都听到了”的迷之微笑。
姜信这次，不出意外的，又没有听懂郭萧萧的话：“一见……晴信？”
“你不知道吧，就是我俩的CP名儿，班上部分人偷偷取的，叫做一见晴信。”许晴风老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快速专业地给他解释起来，还拿起笔在他书页空白角写下那四个字：
“一、见、晴、信。就这个，我们的cp名字。”
姜信看着那几个字，接连陷入了迷惑。
CP，这又是什么单词的缩写？
他当时没问，依旧选择了沉默。
怕收到什么意料之外的惊人答案，没有向许晴风和郭萧萧寻求更多答案。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
他照例在百科中键入了搜索词：
“CP，是什么？”
几秒钟之后。与之相关的解释大片大片浮现在了页面：
“CP，一般指配对，网络流行词。在动漫影视中，常指情侣（异性同性皆可），有时，也指两人间存在着亲密关系。
“……”
他以为这个名称还有其他的解释，于是又接连点了几条。
第二条：CP是couple的缩写。原指夫妻，现可指情侣。
第三条：CP，来源于ACGN同人圈，同人作者在创作作品时，将存在恋爱关系的角色配对。
“……”
他不知接连看了多少条。
得到的，却都是相似的答案。
他合上手机，躺在床上，摊开手，面向着空荡荡的天花板。
室内亮着盏小夜灯，醺黄的光照亮了周围事物的轮廓。
他转头看向窗户，微风时不时地吹进来。
今晚的窗户是开着的，不闷热，温度适宜，是睡眠的最佳条件。
可这样的晚上，他却有点儿失眠。
这究竟，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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