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指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被无形之针扎刺的锐痛,比刚才更清晰了一分。他垂眸凝视,雨水的冲刷下,那缠绕的荆棘似乎比昨日又清晰了半分,核心处那凝固血珠般的蓓蕾,色泽也更深邃了一线。
时间,正以一种冰冷而具象的方式,在他指间悄然流逝。当这朵荆棘玫瑰彻底盛开,再走向无可挽回的凋零、花瓣尽落之时,便是他命神神格彻底陨灭、归于虚无之刻。
这是烙印,是悬于他头顶的利剑。
宋十元冷冷的站在凌霄塔之上。
一阵尖锐的、撕裂雨夜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刺耳的刹车摩擦声,最终汇聚在不远处一片被黄色警戒线围起来的区域。那区域紧邻着凌霄塔阴影笼罩的边缘,是一片被规划为高端住宅区,却不知因何原因暂且荒废的工地。几栋搭建的楼体,都是五层的建筑,楼体的雏形已经基本完成,没有玻璃,没有颜色,空洞的楼体立在暴雨中更显凄惶。
一具黑暗中沉默的骨架。
红蓝警灯的光芒在雨幕中疯狂闪烁,将湿漉漉的地面、匆忙奔走的人影以及那些狰狞的钢筋骨架切割成动荡不安的碎片。
宋十元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无波。人界的喧嚣与悲欢,都与他无关。这漫天恶鬼的气息,如同腐肉吸引秃鹫。他左手拎着的一个跟黑夜完全融为一体的恶鬼。被拎着脖子的恶鬼像一团不断扭曲、翻滚的浓稠黑雾,隐约能看出一个模糊狰狞的人形轮廓。黑雾中时而浮现出痛苦扭曲的面孔,发出无声的尖啸,但所有的挣扎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在那方寸之间,连塔顶的狂风都无法吹散其分毫。
“何必呢。”
这三个字好似刺激到了宋十元手上的恶鬼一般,它开始在宋十元手中剧烈挣扎。
“浪费时间。”
宋十元又一次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眼镜,猩红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温度,视线穿过绵延不断的雨水,落在黑暗中与自己站在同样高度的男人身上。
被宋十元注视的男人立在空气之中,脚下没有任何的建筑供他立足,他就安安静静的站在雨中目不转睛的回看宋十元。
宋十元猛地将自己手中的恶鬼扔向黑暗中的男人脸上。黑暗中的男人缓缓的伸出手,稳稳的抓住宋十元朝自己甩过来的恶鬼。
宋十元:“既然你来了,自己带回去吧。”
说完连个眼神都没给对面的男人留,直接转身,身影无声地融入身后巨塔更深的黑暗之中,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迅速被雨水填满的浅浅脚印,旋即又被新的雨水冲刷干净,仿佛从未有人在此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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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戒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灌了铅。
雨声、脚步声、压抑的指令声混杂在一起,却压不住那股从警戒线核心区域弥漫开来的、令人作呕的气息——一种混合了雨水、泥腥、烧焦塑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肉类过度烹饪后混杂着奇异甜腻的焦糊味。
现场被几盏大功率探照灯照得亮如白昼,惨白的光线穿透密集的雨帘,将一座仅搭建了部分混凝土结构、如同巨大野兽胸腔般敞开的建筑框架内部暴露无遗。警员们穿着明黄色的雨衣,脸色紧绷,穿梭在连绵不断的雨中,努力的维持现场秩序,拦住一个又一个想要抢到头条新闻,而不断向前迈步的记者和摄像机,吵闹的声音被哗啦啦的雨声吞没。
宋十元闪现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工地外围一个无人的黑暗角落。金丝边框的眼镜中,折射出面前工地上的人来人往,冷漠的猩红眼眸,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将手从西装裤中掏出,手上瞬间凭空出现了一把全黑的雨伞,撑开雨伞,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走向注视已久的案发现场。
三言两语讲不清楚的身份会带来过多的不必要的麻烦,像一个人一样生存在人界,是抓回所有恶鬼最简单也最快速的方式。
宋十元走到警戒线前,出示了市局刚签发的特别顾问证件。负责警戒的年轻警员看着眼前这个一身休闲的西装、脸色苍白、戴着金丝眼镜,身上没有被雨水淋湿一点的年轻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心里泛起嘀咕:这小白脸,这细胳膊细腿,这能当法医?还特别顾问?也不知道是靠了谁关系进来的。宋十元右手举着一把全黑的雨伞,无名指上的玫瑰刺青清楚的暴露一脸轻视的年轻警员眼中,这次,他毫不遮掩的嘲讽道:“真没想到现在什么样的人都能当上法医,还特别顾问呢,也不知道靠什么当上的。”
宋十元将手中的伞抬高一寸,猩红色的眼睛透过透明的镜片看向对自己出言不逊的警员。
“宋顾问?”一个略显沙哑且又带有疑惑的声音在自己面前响起。
宋十元从将视线从警员的身上转向声音的来源,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脸上刻着熬夜的深痕,眼神却锐利如鹰。
“你好,云海市刑侦支队法医张科。”张科平静的站着,接受着宋十元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神。
见宋十元不为所动,张科主动的伸出手:“你好,宋顾问,我接到了队长...”的通知,话还没说完,宋十元直接撑着伞,越过他,走向工地的中央。
张科转身跟上了宋十元的脚步,不易察觉地瞥了他一眼,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得过分。这个看上去跟清澈的男大学生没什么区别的男人,让他的感觉。
从越过张科走向工地中央开始,宋十元的眉头越缩越紧,他从刚刚闪现到案发现场的那一刻,他就闻到一股玫瑰花腐朽的味道,这个味道他太熟悉不过了,这个味道,让他心不安。
待他完全走进那巨大的、尚未封顶的建筑框架内部,那股混合着焦糊、奇异甜腻肉香和某种**气息的味道瞬间浓烈了十倍,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狠狠撞进鼻腔。巨大的空间里弥漫着水汽和尚未散尽的、淡淡的青烟。雨水从头顶钢筋交错的空隙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在地面积起浑浊的水洼。探照灯的光柱如同舞台追光,聚焦在中央一片用防水布临时遮盖的区域。
防水布被掀开一角。
那是一具人形的焦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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