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都市的幽冥界里,并没有凡人世界那样的网络与电话。
信息,以一种更古老、也更纯粹的方式流传着。
每一个被渡魂司了却执念的灵魂,在消散前那份纯粹的感激,都会化作一朵小小的、温暖的金色蒲公英。
这便是幽冥界无声的信约。
那金色的蒲公英,便是唯一的信笺。它的轨迹,便是流言的轨迹。
一缕感激,引来十缕期盼;十缕期盼,便能汇成百缕思念。
很快,在那由无数亡魂的叹息与低语织就的无形之网中,“桦林深处有善狐”的传说,便如同水面漾开的涟漪,一圈一圈,传遍了这都市的每一个阴暗角落。
变化是显而易见的。
最初,他们还需要像钓鱼一样去引魂,而现在,每当夜幕降临,村口的结界外,常常会有三三两两、形态各异的鬼魂,慕名而来,安静地排队等候。
那引魂阵,渐渐褪去了召唤时的肃杀,多了一份香火鼎盛的庙宇才有的平和。它不再是一座单向的“钓台”,而更像是一处阴阳两界的“灵犀之渡”,一个能让那些苦海中的溺水者,遥遥望见对岸灯火的渡口。
前来求助的鬼魂,带来的愿望也是千奇百怪。
有位牺牲的消防员英灵,他的执念,只是想再看一眼那个被他从火场里抱出来的小女孩。
当渡魂司的狐妖潜入女孩梦中,为他带回一幅小女孩扎着羊角辫、正在阳光下吹泡泡的健康画面时,那具在烈火中都未曾弯折分毫的、如钢铁般凝实的英灵之躯,竟如同被投入了熔炉的精铁,无声而又悲壮地,化作了滚烫的铁水,从他那双坚毅的眼眸中,决堤而出。
有位老画家,他临终前最遗憾的,是自己最满意的一幅画作《江雪图》遗失了。
渡魂司发动了全城的流浪动物朋友,最终在一只老鼠的指引下,于一家二手家具店的仓库夹层里,找到了那幅蒙尘的杰作。
当画作被匿名送到画家子女手中,他们在画框背后,竟发现了一行极小的字:“赠吾爱妻,来生再共赏江雪”。那一刻,他们才明白,这幅画,是父亲迟到了一生的情书。
甚至,还有一只忠心耿耿的老狗的魂魄,它不愿投胎,只是想再听一次小主人弹奏那首跑调的《小星星》。
当绯烟用法术模仿出那段稚嫩的琴声时,老狗安详地趴在他的脚边,魂体渐渐变得透明,尾巴却一直在欢快地摇着。
绯烟和他的同伴们,便如同这都市夜晚里一群不知疲倦的织梦人。
他们以月华为丝,以善意为针,穿梭于阴阳两界的裂隙之间,将那些因死亡而破碎的记忆,因遗憾而散落的缘分,一针一线地,重新缝合成一个个虽不完美、却得以安眠的、温柔的圆。
他们的功德飞速积累,村口桃树上的花朵,也越开越多,如同一片灿烂的云霞,映照着这片土地新生的希望。
然而,声名远扬,引来的不仅是善意的求助者。
就在结界之外,他们感知不到的层次上,那辆挂着特殊牌照的红旗轿车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那个身穿中山装的儒雅男子,眉宇间也常有不定的阴云和思索在浮荡。
甚至,那男子还感到一些不安:他好几次在自己的车边,见到了一个身着古代皂袍官服、手持青色书简的夜游神——隶属冥界阴司的夜晚巡行之神。
中山装男子本想上前搭话,那夜游神却视他为无物,只冷冷地盯着白桦林深处的阴魂阵,随即化作青烟消失。
这一切,渡魂司的年轻人们毫无察觉。
唯有狐仙村的老族长,在夜观天象时,发现了一丝异样。
他发现,村子上空的月光,似乎比往日要稀薄了一些。
并非是不亮了,而是像被某种更高层次的、更威严的存在,投下了看不见的目光,正在审视着他们。
这让他那颗刚刚被村落新生暖意捂热的心,悄然凝结出了一小块化不开的寒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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