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弥深,悄无声息地,让白日里的炙热猛兽褪去了嚣张气焰。
夜凉如水,林桸给床上人儿盖上薄毯。
迟羽沫身子微微蜷曲,发丝有些许凌乱地散落在枕畔。
相较于以前的失眠或嗜睡,现在能一觉到天明,已经好了很多。
不要急,还有十天。这次,换我来求婚!
林桸指尖眷恋地摩挲着女人的脸庞。
落地灯的淡淡暖光,映照在幽深眼眸中,犹如星空中独一无二的月亮。
小心翼翼带上卧室门,回到书房电脑前,林桸在为后面的假期提前安排工作。
“咳咳。”
电脑右下角传来经典咳嗽声。
点开,好友申请上是“林桸”二字。
知道名字应该是认识的人。
点了通过,马上就是“滴滴”声。
“我是陈耀。”
看了一眼,正准备关闭对话框。
下句话却如暗夜惊雷,炸得林桸耳晕目眩,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我姐病了。红斑狼疮。”
即将燃尽的香烟,再也承受不住烟灰的重量,飘落到腿上。
须臾,白皙肌肤烙下一块赤红。
林桸回过神,掐灭烟头。
“你电话多少?”
刚接通,林桸先开口:“为什么会得这个病?这不是免疫系统方面的疾病吗?”
沙哑掩盖了声音里的颤抖。
“……就…就得了呗。嗯,也可以称作不死癌。”
“确诊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情?”
“刚开始是腿上有一块淤痕,一直没消散。后来去医院验血,检查结果确诊了。大概是…两年前吧…”
“她老公呢?”
“离婚了,疫情刚结束就离了。”
电话这边没有再问,陈耀又说:“你出国那年年底他们又分手了,后来相亲认识了前夫,第二年就结婚了…”
眼眸越发沉寂,林桸点了根烟听他继续。
“可怜的是孩子,有自闭症…”
“自闭症?!咳咳咳…”
被吸入的烟雾呛到,林桸捂着嘴咳嗽。
“是的,话都说不清楚,她现在也不能工作,全程在学校陪读。”
“为什么不去特殊教育学校?”
对方沉默两秒才开口。
“特殊学校费用太高,她现在全靠离婚后男方给的抚养费生活。”
“每个月有抚养费多少?”
“四千吧…我不记得了…”
“现在是需要长期吃药吗?有具体治疗方案吗?”
“目前属于早期,不算特别严重,按医嘱吃药,定期复查。”
“那她有什么症状吗?会哪里不舒服吗?”
“还好吧,听说就是会乏力,比较虚弱,偶尔会有低热的现象。”
“听说?”
“姐姐,我跟她又不是天天见面,我也要工作啊,大部分都是听我妈说的。”
林桸叹了口气,“知道了,早点休息吧。”
挂断电话,走出书房,从冰箱里取出冷水,大口大口灌下,想浇灭内心的汹涌。
夜色阑珊,月落星沉。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白昼里静谧怡人的湖景,此刻却仿若一个神秘的黑洞,要将世间万物尽数吞噬。
林桸坐在沙发椅背上,一手支棱着,另一只手握着酒杯。
晨光熹微,林桸拨通电话。
“都安排好了吗?”
“嗯?”对方明显没睡醒,又看了眼来电显示才反应过来。
“嗯,差不多了,轮渡,四个大厦的灯光,还有烟花都安排好了。七天后我们去现场彩排一次,看现场情况,再做具体的细节调整。”
沉默许久,听筒里才传来声音。
“能推迟吗?”
“什么?!”
韩昊以为自己听错了,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身旁的女人被惊醒,转过身,肚子明显隆起,轻声询问他怎么了。
韩昊赶忙安抚好孕妇,拿着手机出了卧室。
“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突然要推迟?有什么变故吗?”
林桸缓缓吐出一口烟,在满是烟头的烟灰缸中搜寻着空隙。
“没,暂时没变故。我在想,如果她拒绝了我的求婚,烟花与灯光秀还放吗?”
林桸闭上眼,修长手指在眉心与太阳穴间反复游走。
“姑奶奶,你现在知道害怕了?!你之前拒绝人家的时候怎么不害怕呢?还拒绝了两次!”
林桸阴郁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波澜。
“……我就问问。”
“你知道我找了多少关系,花了多少时间,费了多少钱,才预约到轮渡船与大厦灯光的吗?你知道市内禁烟花爆竹吗?!”
虽说她是自己老板兼合作伙伴,但是韩昊真的忍不住发火。
天知道,为了安排事宜,他连二胎妻子的产检有时都无法陪同。
第一次对自己老板咆哮,但电话那头的沉默让韩昊心里越发没底,只得调整语气安慰她。
“别问,别想,安心准备你的台词,七天后我来接你。”
似是怕她反悔,说完立马挂了电话。
将香烟置于鼻下使劲嗅了嗅,韩昊越想越觉得情况不对。
林桸不是这样的人,不会打电话就为了单纯的“问问”。
难道是婚前焦虑症?不至于啊!
韩昊收回烟,播了通电话。
“查一下这个号码最近三天的联系记录。”
对方还未回复,又改口道:“不,就查24小时内的!要快!”
晨光绕过半拉着的棉麻窗帘,透过纱窗帘上的鱼骨斜纹,悄然爬上床尾,温柔的唤醒沉睡之人。
室内空调温度舒适,迟羽沫翻了个身,手却落了空,立刻清醒过来。
“木木…木木…”
卫生间,书房,客厅,都没有。
迟羽沫蹲下来,脸埋在膝盖之间。
不好的预感在脑海闪过,仿佛要将她再次推入黑暗中,冰冷的恐惧紧扼在喉咙处。
空气中有丝丝焦香夹杂着微微甜意。
抬起头,听到细微水气翻腾的声响。
穿过大横厅,西厨吧台后,半长狼尾被盘起,修长脖子下是纯色休闲家居服。
仿佛冰天雪地中唯一的温暖之源,又似幽暗世界里仅有的一抹亮光。
迟羽沫脚步渐缓,心中似有所感,林桸回过头来,目光交汇。
还没等她走上两步,林桸绕过吧台,快步向前,一把将她抱起来。
“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
“你在做早餐吗?”
迟羽沫紧紧搂着她的脖颈,目光落在吧台上。
微焦的吐司与挤上番茄酱的煎蛋,虹吸壶已经完成萃取,正在缓慢回流。
浓烈醇厚的咖啡香气弥漫整个餐厅。
林桸放她坐在吧台上,脱下拖鞋,光脚回到炉前。
“赶紧穿我拖鞋去洗漱,然后来吃早餐。”
“可你不是说今天要带我体验江城的早餐吗?”
林桸拿着锅铲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将锅里的小米巴翻了个面。
“待会要去陵园,来回路程有些赶,我怕来不及…”
“好,我马上就来!”
迟羽沫听闻便匆匆离开,没有察觉她的僵硬与不自然。
十点刚过,气温回升,竟恍惚有种回到仲夏的错觉。
阳光肆意倾洒,落在恬静侧脸上,从鼻梁处温柔地分割开来。
薄影之中,林桸眉头轻颦,双眼微闭,睫毛如羽般轻柔。
阳光之下,几缕青丝微微泛白,下颚轮廓分明。
车辆疾驰,树影飞快掠过,明晦交织的光影里,一半沉郁幽静,一半开朗灿烂。
恰如她这个人一般,冷清示外,明媚藏内。
迟羽沫低头捣鼓着禄莱双反相机,快门声响起,画面凝固在胶片里。
非清明假期,车辆可以驶入陵园,停在上山路口处。
林桸打开后备箱,拿出祭拜物品,又腾出一只手去牵迟羽沫。
迟羽沫却避开伸来的手,从她手里取过一部分物品。
“我也要分担一些,待会见到阿公阿嬷会说我欺负你。”
迟羽沫的认真让林桸失笑。
整个陵园依傍山势而建,喷泉巧妙地坐落于山涧之上。既有历史的厚重感,又不失生机与活力。
周末或节假日时,喷泉会伴随着悠扬音乐旋律开启,为前来缅怀的人们带来一份慰藉。
阶梯坡度平缓,十来分钟,便抵达山顶。
林桸爷爷奶奶的墓在倒数第二排,位置显眼,毫不费力就能找到。
迟羽沫看着墓碑上雕刻的人物栩栩如生,惊讶不已:“阿公阿嬷好年轻,好漂亮啊!”
林桸未作回应,用湿巾将墓碑擦拭两遍,点上蜡烛,摆好贡品与提前准备的饭菜,接着倒了一杯酒和一杯清水,又点了一根烟放在墓前。
香束中抽出六根香,其中三根分给迟羽沫,随后,她率先跪下。
“爷爷奶奶,我带女朋友来看望你们了。她叫迟羽沫,我们在一起已经五年多了。我爱她,希望你们能够接纳她,保佑她一切安好。”
说完便将香插入香炉之中,重重磕了三个头,最后一次长跪未起。
爷爷奶奶,我很好,目前事业也在稳步上升,所长我准备向她求婚了。
但是,我有些担心……
香烟袅袅,迟羽沫看着手中快燃近半的香,也学着她跪下,小声念叨起来。
“阿公阿嬷,你们好,我是木木的女朋友,大名叫迟羽沫,小名叫迟唯一,因为我是同辈中唯一的女孩。我 1986 年出世,比伊大六岁,希望阿公阿嬷莫介意!我家在宝岛,厝里犹有阿爸、阿伯、阿姆,三个阿兄……”
林桸的思绪被闽南语打断,起身的同时也拉她起来。
“你干嘛啦,我犹未讲煞咧。”
“别说了,爷爷奶奶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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