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接受我自己成为凶手。我能理解小弟当初的激怒。可这次有人代我行事时,我畏惧着那位不用理由、就轻易夺走人命的凶手。
得到答案的我点点头,转身离开。
人人纷纷避让,或许以为我是个高调炫耀胜利成果的凶手,是个自命不凡去威胁领队的傻子。
我无意推辞这种误会带来的好处,没人敢再来招惹我了,他们也没必要再将我这样自绝前程的人视为竞争对手。
接下来,我在队伍中走在首位。
没有人刻意排挤我,我出于自愿选择这个位置。
我远离众人讨好的那个人,就像在城市中,加快脚步走过那些热门商店的橱窗。
那个人过于标准的外貌下,藏着庞然的异物般的知觉。
他像是怪物。他就算靠近我也不会失去什么。而我不愿意再靠近他。我必须研究透他。
我耗费了很多力气,抽丝剥茧地分离那些知觉不能相通造成的障碍,抽出来研究的最后一丝情绪是平静无波的。他不仅对操火者漠不关心,对我的态度在昨夜过后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改变。
这个发现让我松了口气。
我很希望这是因为我能力不济,我希望我对他所施加的影响就到此为止,堪堪够我能感知他的情绪好坏就行。
他最好是不为所动,维持住他的超然和无动于衷。
我希望我们未来的关系也能如此刻般轻松。
人群替我挡住了来自队伍尾端的视线。
我回头时看不到那个人,那个人理应也看不到我。
我忍不住心想,如果我加快脚步,脱离队伍,遁往黑暗,队伍前方的这些人大概也不会来阻拦我。
我对这附近很熟悉。
如果凌云不亲自出动,只分派任务的话,我是有机会逃掉的。
可是,我想要去往地面。
仅凭我个人的力量,我无法抵达那里。
逃走的机会转瞬即逝,我不用再为此纠结。
因为道路很快就变得陌生。
我们已经离开了吞光者日常出没的狩猎范围。
我暗自松了口气。因为吞光者还活着,它有可能来找我。
接下来的道路上,我不想再遇到它带来的意外和麻烦了。
我能感觉到我们正在前往地面,通道正在不断地往上延伸。
那些栖息于黑暗的生物族群也变得更加小型化,似乎越往上走越不利于它们生存。
就好像世界在一点点变得正常,要回复到我们过去那个世界的模样。
我衷心希望如此。
这晚休息的时候,我远离人群,也远离凌云,继续选择偏远的位置露宿。
有人主动过来找我。
我有些摸不准他的路数,可对方没有恶意。
他告诉我要注意保障黑水的存量,因为接下来,我们赖以为生的矿脉会变得稀少。
我勉强认出这个人了。毕竟在这里,会用中文还和我有过交流的人并不多。
我给他取了代号,叫新闻主播。
我不知道他为何不怕我。可他这次给出的情报,比昨晚那个不知所谓的消息要有用得多,我就说了声谢谢。
他为此瞪大眼睛,又有些紧张地走开了。
……我又不是什么不懂礼貌的家伙。
后面的几天的情况果然如新闻主播所说,矿产变得很难寻找,只有感知能力最强的人才能循着温度找到少许温凉的矿脉。
自从跟着吞光者后,我就很少为寻矿担忧了。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贫瘠的矿,晶石中黑水稀薄,光珠子也小得可怜,只有米粒大小。
我装满水囊,观察着别人的举动,以此为参照,控制起自己的食量分配。
大概是因为远离主要矿脉,通道中降温很厉害。
我背包中的光珠子之前被人拿走了,但随身还藏了一些。我将光珠子分散到全身取暖。
道路变得越来越陡峭。
这里几乎见不到生物。有些通道因塌方而堵塞了,也没有生物来挖掘开路。
队伍中的人没有了狩猎的工作,却要花更多时间来开通道路。
有能力者在此时大展身手。我没有那种力气,不得不放弃了在队伍首排的位置,将开路的活计留给别人。
新开通的道路都很难走,狭窄,堆满了土石,连接着一段段陡峭窄小的竖直坑洞。
我怀疑这里以前不曾有人类走过,都是兽道和自然裂缝。
这里毫无疑问是在往上走的,但人们是怎么确信这条路能走通呢?
靠着对往上挖掘的能力的自信吗?
我没法跟上队伍了。
在这样难走的路上,其他人会相互扶助,可孤僻的我未结下这种缘分。
独自攀爬时,往往要浪费许多不必要的力气,才能稳住身形。
我很快就疲累不堪,从指尖到小臂都酸痛不已,膝盖也一阵阵发软。
为了安全,我不得不放缓前进速度,时不时停下来积蓄体力,缓解肌肉酸软的症状。
我在队伍中逐渐被后来者超越。终于,我脚下一个没踩稳,整个身体都沿着坡往下滑落,怎么挣扎都无法重新抓稳身形,几乎要摔出队伍。
我的胳膊被某人拉住,身躯重重地坠在那条胳膊下,差点将肩膀给拉脱臼。
但我停下来了。
我抬起头,看到了凌云的眼。
现在我取代了他的位置,在队伍的最末端了。
我好奇他会怎么做。
他会等我先走吗?刚刚那一下让我彻底脱力了。我起不来,走不动。他再催我,我也没办法。
除非他先等我半个小时。
或是抛弃我这样的废物,就地将我从队伍中开除?
那就正中我下怀。他们的道路已经开辟好了,接下来大概不会有岔路。
我可以等休息好后,按照自己的步骤慢慢前往地面,连路费都不用交。
我试图甩开他,独自靠到墙壁边去休息。
可凌云没有放过我。
他没有发布命令,也没有征求我的同意,往下方退了一步,强行将我扯近他的身体,用手臂夹住我的背,带着我往前走。
比起扶助,这行为更像是某种挟持。
我下意识跟了两步,发现自己的双脚都快离开了地面,身体是被他拖着往前行。
凌云的胳膊上悬挂着我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却似乎还没到极限。
我心想他都这样了,大概也不在乎程度更深一些的冒犯,干脆完全放弃努力,缩起身体,像是悬挂在缆车上一般偷懒休息。
有人频频回头看这样稀奇的景象,在震惊之后对我投以嘲讽或嫉妒的目光。
我对那些置之不理。
我很清楚我的疲累是真实的。我连拒绝帮助的力气都不剩。
而且,无论如何,我都想要顺利抵达地面。
我不知道凌云能负担我多久,在他将我丢下来之前,我得争分夺秒地休息。
这个姿势并不舒服,我忍耐着闭上了眼睛。
在稳定的摇晃中,我迷迷糊糊地想起被吞光者用附肢托举行走的日子。
在我搭乘过的那么多种奇怪的交通工具中,眼下也算是最奇怪的一种了。
终于,我被放了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从一个混乱的长梦中醒来,听到前方传来人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和欢呼。
我将信将疑地睁开眼睛,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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