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太阳

这个形容并不准确。

太阳不完全是黑色的,它仍能发光,也仍在兢兢业业地发光。我手中那捧浅淡的阳光,还有周围翻滚的贪婪灰雾,都是明证。

可它已黯淡得不像是恒星。

哪怕没有云雾的遮挡,在大气层高处,我也能够直视太阳,而丝毫无虞视线受损。我能清晰地看见,它表面生出了许多霉菌般的黑色斑点。

不是太阳黑子。那种黑点更像是太阳的病变。大小不一的斑点由薄雾般的膜与丝状物联系在一起,像是为太阳罩上一层黑纱。

那黑纱之下,太阳只能像是发射求救信号般,对太空放出奄奄一息的光芒。

我听到凌云的声音从耳侧传来,“那是巢母。”

巢母?

为何巢母能跨越这样的距离,抵达太阳?

不,它真的是从地球过去的吗?它真的是基地中生活着的人类们所称的那种巢母吗?

我知道,人类的词汇库里绝无现成的名称,可指向我看到的事物。

这大概是凌云所挑选的在他看来最相近的形容。偏偏他对有些词语的理解又与人类似是而非。

巢母。

巢为盘踞之地。母为万物亲源。

我突然想到,或许我弄错了因果关系。

所谓的巢母,所谓的怪物,这样的灾难不应该是从地球攀升到太阳,而是从太阳降临地球。

我立即转首,去寻找天空中我们熟悉的那些行星,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或许,它们也像地球一样,被黑暗藏起来了。

这是整个太阳系的灾变。

我看着那颗亲近又遥远的恒星,就算人类科技在巅峰之时,也无法用飞行器抵达触及的恒星。

我不由对凌云的能力抱着更深的怀疑,“……你也在太阳上吗?”

我甚至希望他能做到。

“不。那里只有巢母。”

我想这不是什么好消息。说明我完全被困在地球上了,被困在将死的行星上,连这颗行星的母亲恒星都即将消亡。

圆发髻他们正在研制的“除草剂”大概是毫无意义的。

我喃喃问,“连太阳都会熄灭吗?”

凌云回答,“消化一颗恒星需要很久。”

这是安慰,也是笑话。死缓和死刑的区别是,如果我的生命够短,那悲哀的末日就追不上我。

气愤之下,我忍不住问,“它非得吃完吗?”

我知道这问题可笑,像是乞丐眼巴巴地望着地主家桌上的残羹。

但,万一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往桌上砸泥巴或许能倒对方的胃口。一挂鞭炮没准就能吓走年兽。

在生存面前要什么体面?我总是不肯放弃作任何形式的抵抗和争斗。

凌云说,“只有从恒星中提取到足够的能量,巢母才能启动下一次星际跃迁,去往别的星系。

“如果这个星系的能量不够,它就会搁浅在这个星系中,和它养育的族群一起死去。”

所以,巢母的生存方式,是吃尽整个星系的资源才能攒够能量前往下一个星系的单程旅行。

任何星系的原文明,都无法用简单的手段将这样的恶客驱走。因为,对巢母来说,这场资源争夺也是一场殊死之战。

恒星是为星际跃迁提供能源的发动机。

那么,地球和其他的行星呢?是巢母养育子嗣的苗床吗?

它的子嗣是凌云?是遮天蔽日的滚滚浓雾?是藏在岩层中的奇异生态圈?抑或都是?

我醒来后见到的除了人类外的所有物种,都是地球过去从未自然诞生的物种,在对光能与热能的掠夺上有着贪婪的共性。

“你是它的同族吗?你跟着它来到太阳系?落到地球上?”我浑身发冷,“到时你会同它一起离开?”

凌云给了我意料外的答案,“不,我在地球上诞生。”

他是巢母降临太阳系之后才受到影响,从地球上诞生的新物种?

这么说来,养育族群究竟是什么意思?

巢母用何种方式来繁衍?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事?”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竟然很怕他回答。这样的恐惧俘虏了他,让他更加亲近我。

我在心里想,停住。

可我必须问个清楚。

他的面孔停在我的眼前,他说,“遗传记忆,你也会有。”

我当然知道什么叫做遗传记忆。

昆虫们不需要学习也本能地知道在生命的每个阶段中该如何筑巢、觅食和繁衍,精准地完成最复杂的工艺制作和生活步骤。

如果巢母的子嗣要跟上它飞升跃迁的步伐,当然也要学会抬头看向天空中的太阳,提前知晓自身生命中的一切注定。

“……可是,我是人类,我记得过去的一切……”

“你是人类。”凌云说,“我是别的什么。那不重要。

“等你更饱了,就能记起来。”

“是黑液。”我想到了,“地表上到处都是曾发生过黑色洪水的痕迹。那是巢母从另一个星际跃迁时,带过来的。”

黑液保存了幸存者的躯体活性,也覆盖了所有的地表木石。

我追问,“黑液是巢母制造的吗?黑液中到底有什么?”

“信息。”凌云说,“巢母从过去吞噬掉的星系中,得到的所有信息。”

我想起了之前某次不慎与凌云精神交融后,得到的那么多混乱的噩梦。

所以那就是巢母的繁衍和演化方式。

它不断地吞噬,不断地同化,将从过去星系中得到的海量遗传知识播洒到新的星球,改造环境的同时也与新的环境发生互动,催生出携带着它遗传记忆的新生命……

“你在学习。”我看着凌云的脸,“你在采集信息。”

被放置在各颗行星上的生命,是巢母用来消化能源,用来吞噬信息的工具。

凌云平衡着地底的生态圈,保护着不同的族群,是在观察吸取其进化结果,就像吞光者从怪物身上拿走肢体。

但他也从不让某种族群扩张到过度的规模,“你在竞争。”

凌云问,“你记起来了?”

我谨慎地问,“记起什么?”

“只有从子星中提取到足够的能量,解读出足够的信息,演化为更高级的生命,才有可能抵达巢母所在之地,成为新的巢母,跃迁离开这个星系。”

我竟然一点也不意外。这就是生存,是繁衍,是进化,是所有生物族群,甚至是所有文明形态的本能。

要么演化,要么死亡,这是唯二的选择。

“你格外重视人类。”我问,“是不是因为你曾说过的,人类总能从黑液中觉醒出不同的能力?”

“是。”

我不知道黑液是如何改造地球并孕育生命的。

或许就如青少年所说,从黑液中醒来的我们已经不再是人类,而是与黑液交互过信息的怪物。我们的生命机能不再依赖于原本的氧化反应供能,而建立了新的体内循环系统。

可我们不是新生命,是旧有生命的延续与改造。

作为地球生物圈中罕见的适应了新世界的物种,我们保留了绝大部分的身体构造。我们复杂精细的脑部结构,丰富的数据储备与独特的解读能力,让我们能够从黑液中提取到特别的信息。

我愿意相信,情感是在其中发挥了作用的。

星火基地的研究中就有一些有待确证的猜想,认为每个人觉醒的能力与其性格、爱好、意愿存在关联性。

可是,与此同时,就如兰姐所说,旧有的躯体结构也拖累了人类,我们不仅输出功率低,对新能源的转化、容纳能力也差。

人类远不如像凌云、吞光者这样彻底新生的怪物。

它们有着犹如白纸般可以吸纳一切的生物基底,以及望不到头的发展上限。

我们是解码器,却只能仰仗着怪物来生存。

凌云不知为何又凑过来吻我。我仰起头,让那毫无杀伤力的阳光漂浮在泪水中,从我的眼里溢出来。

但我的心已不再会像在天台上望着漫天乌云那次般绝望了。

凌云追了上来,用他的脸替我覆盖住了那副黑色太阳的景象。

我看着他的眼,看着那好像藏在深渊中的日影,等到与他分开,才问,“你知道你还没学会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我教过你人类的感情,人类的意志,人类的信念,但你总是学不会。因为你太强大了,所以无法理解从弱小中生出来的力量。

“人类的聪明机警,决心勇气,专注忍耐都来自于忧患。”

我捧着他的脸说,“所以接下来我会教你痛苦。

“你能做到对我袒露弱点吗?你只有先受到伤害,才能变得更强大。”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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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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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所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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