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中见

自体考后,汪泠沉像一道强光忽然就照进了她的生活,她再不用像从前那般小心翼翼地制造偶遇,可中考在即,分别也迎来了倒计时。

中考前夕,学校放假了,黎晴背着个大书包怀里还抱着一堆书往楼下走,书包压的肩膀生疼,想快些下楼将书放下,但实在太重根本走不快。

下楼时她感觉肩头忽的一松,一回头发现汪泠沉正笑眯眯的将她的书包提起。

有汪泠沉在后面帮她提着轻松了不少,到了楼下她找了个角落将书放下,离出校门还得一段路,准备歇一会再走。

“你这小身板居然能拿那么多书,真是小看你了。”

黎晴张了张嘴想反驳,但一看比自己高了不少的汪泠沉又将话咽了回去,她在女生里算高的了,可站在汪泠沉面前还是显得有些瘦小。

“我的书都解决完了,等下我帮你拿吧。”

“解决?”

“我跟阿厌的书都拿去卖给门口收废品的大爷了。”汪泠沉挠了挠头回她。

“不是还没中考完吗?你不复习了?”

“知识都记脑子里了,而且就几天了根本没心思复习,不如早点卖了。”

汪泠沉伸手将黎晴的书包接过背在身上,又从挎包里拿出一个浅绿色的手提袋将放地上的书全部装好,笑盈盈的说:“走吧,小阿黎。”

“太重了,你把手提袋给我拿着吧。”

“不重,我拿着就好。”

风吹过树梢,蝉鸣不停,少女发丝的馨香乱了一个少年的心。

黎晴见他皱眉,怕他觉得与自己待在一起无趣,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天

“为什么叫我阿黎啊?”

“最近玩了个游戏,里面有个角色叫阿狸,正好与你谐音。”

寸山中学外有一条种满梧桐的小道,黎晴与汪泠沉并排走着,一路上两人都未再言语。

黎晴用余光观察着身旁的少年,忍不住的想,汪泠沉你为什么一直皱眉呢?明明你那么健谈爱笑,可与我一起时笑容、言语都少了许多。

是我让你不开心了吗?

好似越是喜欢就越不知该如何与之相处,怕一步错步步错,怕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心爱的少年微微皱起的眉头,都足以成为少女的一桩心事。

何时那个骄傲的少女也因为“喜欢”变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几步路就到了公交站,黎晴酝酿着想与他说上中考前最后一句话。

原本紧紧攥着裙摆的手缓缓松开,白裙上的褶皱就像少女的心,乱作一团。

黎晴轻声唤他:“汪泠沉。”

正弯腰帮她整理书的汪泠沉抬头应她:“嗯?”

“中考加油,祝你得偿所愿。”

见汪泠沉一直没有说话,黎晴挤出一个笑拿好东西准备上车:“再见。”

她刚转过身汪泠沉就大步走到她身前,将东西接过先一步上车,把东西放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后,匆匆下去。

与黎晴擦肩而过时他说了三个字:“一中见。”

惊喜来的真的很突然,仅仅三个字就将她砸懵,呆愣了一瞬回他:“一中见。”

她坐在车回头看时,少年正笑着向她挥手。

车不断往前行驶,渐渐看不见那个身影。

汪泠沉你几时会知道,得偿所愿,是少女对喜欢之人一生的祝福。

中考结束后,黎晴回了一趟Z市。

时隔两年再次回到了熟悉的城市,这感觉就像与爸爸妈妈从外面旅游回来,只是这次回来身边少了爱她的父母。

黎晴在车站外等来接她的瑾叔,瑾叔是父亲的好友,一直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疼爱。

父母去世后,是瑾叔站出来为年幼的她挡住那些觊觎遗产的豺狼虎豹,黎晴对他的感激大过怨恨。

父亲在离世前便将公司的权力尽数移交刘叔,只求他善待自己的独女,可瑾叔却将她弃置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就算父亲将所有东西都留给她,她也守不住,所以她感激瑾叔,但一切都已经明码标价,明明有能力护住她,为何还要借着避风头的名义将她“流放”。

“小晴,这里。”

黎晴朝着声音处望去,一个穿着西装的儒雅男人不停的对她招手,黎晴浅笑上前:“瑾叔。”

“哎,两年不见,小晴出落得越发漂亮了,越来越像你……”话说一半男人脸上的笑淡了下去,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念。

“小晴,快上车吧,你安姨做了好些你喜欢的菜等着咱们。”

黎晴笑着点头:“好。

刚打开车门,便看见一个圆脸女孩目光不善的盯着她。

“你就是欢欢吧,我叫黎晴,你可以叫我晴晴姐。”

女孩见她坐在自己身旁直接打开车门下去嫌恶道:“你才不是我姐姐,我爸妈就我一个女儿!”

“欢欢!怎么跟姐姐说话的,快道歉!”

坐在副驾的女孩看一向宠爱自己的父亲因为一个外人凶自己,顿时哭了起来:“爸,你居然因为一个外人凶我!”

男人听到这话更生气了语气越发严肃:“欢欢,道歉!”

女孩被吓得呆愣,一时竟忘了哭,哽咽着道歉:“对,对不起。”

黎晴见一向温和的瑾叔发了这么大的火,再加上小女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跟她道歉,只得说:“没事,瑾叔你别生气了,欢欢还小,不懂事。”

“小晴,欢欢没见过你几次,再加上我跟你安姨平时太宠她了,才把她养的这般不懂事,叔叔回去好好教育她,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的,瑾叔,欢欢今年上几年级了啊?”黎晴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该上二年级了。”

“小晴,你现在也中考完了,叔叔准备给你转回Z市上高中,以后你就住在叔叔家,叔叔保证把你当成亲女儿一样疼爱。”

“爸,我不……”瑾欢被自己父亲瞪了一眼,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老实坐好。

“瑾叔,不用了,我在海城挺好的。”黎晴回道。

“这事你听叔叔的,我会和你安姨照顾好你的,知道你喜欢跳舞,你安姨在家专门给你修了一间舞蹈室。”

黎晴没接话,闭上眼假寐,本以为这样就能逃避话题,可话题是逃过了,眼神没逃过。

闭上眼感觉到有人看自己,她睁眼看向将头转过一直盯着自己的瑾欢,她想要是眼神能杀人自己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黎晴有些想不明白,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为什么会那么讨厌她,明明都没见过几次,是怕她抢了父母的宠爱吗?

下了车,远远就看见一个貌美妇人站在门外等着。

黎晴跟在瑾泉身后,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与安宁交谈,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安姨不喜欢她,这么些年每次见面,安姨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

一进门,黎晴就礼貌的问好:“安姨好。”

安宁笑着接过瑾泉的衣服,又蹲下身亲了亲瑾欢,完全忽视了黎晴,还是瑾泉轻咳一声,安宁才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坐吧,马上就让李阿姨上菜。”

黎晴看着桌上的菜与身前的一次性碗筷,以及瑾叔与安姨的脸色,她想这饭怕是吃不成。

桌上没一道她喜欢的菜,而且每道菜都放了胡萝卜,她还恰好对胡萝卜过敏,这是传说中的下马威吗?

“欢欢,你带小晴姐姐去洗手,爸爸有事跟妈妈说,洗手回来就自己先吃饭。”

“知道啦,爸爸。”

黎晴跟着瑾欢去洗手,还没走到洗手间就听见嘭的一声——是摔门的声音。

隐约间还能听到争吵声与物品碎裂声,黎晴看着一边洗手一边抹眼泪的瑾欢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将手擦干捂住她的耳朵。

怀里的女孩打掉她的手,将她推开,怨道:“只要一提到你爸爸妈妈就吵架,都怪你,我讨厌你,你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家吗?为什么非要来我家。”

黎晴一下就愣住了,忍不住的红了眼眶,强忍着泪对女孩说:“对不起啊,小瑾欢,因为我让你爸爸妈妈吵架,可是你这么对姐姐说话也很不礼貌,姐姐有家,你放心姐姐不会再来了。”

见黎晴走出门去,瑾欢抹了抹眼泪跑过去敲门,喊道:“爸爸妈妈,你们别吵架了,我把那个姐姐赶走了!”

屋内静了一瞬,瑾泉转身开门,走前深深地看了安宁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离婚。”

“瑾泉!你是不是还念着她?我陪了你十几年,为你生儿育女,还是比不过她?!”安宁捂着脸蹲下崩溃大哭:“她活着比不过她,现在她死了我还是比不过,比不过……”

瑾泉拿着衣服追出门去,看见黎晴还没走远松了口气,大步走进车库将车开出来。

他开车跟上黎晴:“小晴,叔叔送你。”

见黎晴不说话瑾泉下车轻声问:“你怨叔叔吗?将你一个人留在海城两年,现在说要照顾你,却……”

黎晴继续往前走,走到路口找到自己打的车,坐在车内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瑾叔,还是有些不忍心。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下车:“瑾叔,我不怨,你有你的难处,况且Z市有太多回忆,快两年了,我依旧无法面对。”

说完不等他回答便直接上了车:“师傅,开车吧。”

眼泪控制不住的流,黎晴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便抬臂遮住眼,眼泪浸湿了衣袖。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在师傅的一句:“小姑娘,到墓园了。”又决堤了。

黎晴下车往墓园走去,每一步都好似千斤重,墓园环境极好,这是她第二次踏入这里,一切就像梦一般,被千娇百宠长大的女孩以为会一生幸福,却转眼间失去了一切。

她跪坐在墓前指尖颤抖的摸向碑上的照片,这两年一次都没来看你们,定是生我的气了,所以才一次都没来过我的梦。

“爸爸妈妈,真的对不起,一直逃避你们已经离开的事实,现在星星来看你们了。”

“爸爸妈妈,我这两年一直在海城,成绩跟舞蹈都没有落下。”

“瑾泉叔叔的女儿小欢,问我没有家吗,没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吗,我当然有啊,我父母那么相爱,我家那么温馨,只是现在……”

黎晴将身子蜷缩起来躺在墓碑旁,就像幼时与父母睡在一起时一般,她声音越发哽咽:“爸妈,你们走了后他们都欺负我,我好想你们。”

不知哭了多久她就这样躺在碑旁,昏昏睡了过去,隐约间看见了父母正弯腰笑着来接她。

如果能重新回到小时候就好了,再见一次爸爸妈妈,再看一次海棠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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