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满(三)

她给郁疏的当然是真的消息,只不过目前只是几个掌权的之间在暗潮涌动,连她都是从信中隐约推出来的,以郁疏假扮的身份——一个小小的新人隐差——又怎么能知道这一点?

在清妙观待着接应世家差遣的大多都是人精,平时见的各家人也多,那道姑哪里会不起疑心?

……

郁疏跟着道姑走了一阵,她们前方是一个分岔口。

郁疏感知到右边黑洞洞的通道中有些许香囊的气味,抬脚就要转向,却见走在前面的道姑径直向着左边拐去。

她佝偻着背,提着一盏油灯,大半个身子湮没在黑暗中,转过头笑眯眯地盯着郁疏,“小兄弟怎么不跟上来啊?”

在这里与管事的人起冲突显然是不明智的,郁疏当机立断,摆出一副自己不小心记错了的傻笑来,就要往左转。

她刚刚踏进左道一步,通道顶上传来些许"咔嚓"的机关运作声。郁疏眼神一凛,一个后空翻跳出通道范围,几十支箭贴着她后撤的轨迹射下来,险些将她钉在原地。

郁疏低头查看自己身上唯一一处破损——被勾破的衣角——然后抬头,还是用天真疑惑的眼神对着道姑,"您这是?”

道姑似是想抚掌,手抬到一半想起来自己还拿着油灯,于是干笑了几声,道,“小兄弟深藏不露啊。"

她又挤了挤自己脸上的褶子,"这般身手,干什么不好,来当一个小差也太不值当了。”

她眼神中是明晃晃的怀疑。

郁疏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样,几下踩着箭矢飞跃到老道姑一旁,超不经意拍了下她的肩膀,“当个小差也没什么不好的,继续带路吧。"

道姑脸色一黑,“你往我身上贴了什么?"她伸手向着郁疏刚刚拍的地方摸索,转头却看见郁疏已经走开来几步,带着面无表情的好奇拾起一支箭,扇闻了一下箭尖。

“没事,不过是引爆符而已——你好好带路死不了——话说你们这箭只涂了麻药,将人药晕了是要干嘛?审讯还是做疫病的燃料?”

她先前虽吃了解毒丹,但是里面有几味药与箭尖上的涂料配合可以将人药晕,显然一早就防备着有外来人闯入的情况。

那道姑还不死心地想去抠下背上的符,却又死活都摸不到。

郁疏见状轻飘飘提醒道,"那符已经隐匿了,你再抠指不定就直接爆了。”

对方的手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身前,“这位大人是宿家的罢?”随后抬脚继续走,心中盘算着指不定孙宿两家真出了问题,也许这人是看不惯他们的哪家藏着干私活的,要么是派过来是逼她站队添堵的。

郁疏没有回答,跟在她身后溜溜哒哒地走到了目的地——

这里虽是地下,四处的灯烛却照得此处如同白昼。这里的“白天”有寂静和糜烂的气味,披着纱衣行走的人和环境一样死气沉沉。四周墙上凸起的山石上都连了链条,另一头拴着个从衣服到身体都破破烂烂的人形生物——看身上白斑的溃烂趋势很明显就是感染星斑疫个把月的患者……

这些人其实已经完全没有行动能力了——就凭那些皮和骨头之间基本只脓水的四肢,放开铁链半天也爬不出三丈远。郁疏扫视了一圈,没有开口。

她似乎已经很熟悉这些病人的特征,只是因为没有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而诧异。

但是这个亮堂的石洞后面还有没挂几盏灯的连廊,可能还关押着其它不同染病程度的患者……他们或许在后面,亦或许……已经彻底失去形体,渗入她脚底硬结的泥土与石罅中去。

几个纱衣人端着个上面放了碗血的木盘子从她们眼前匆匆而过。那血下面是深红近黑的,上面却飘了层半透明黄白色的浊液与些许粉红色液滴。流莺盯着看了几秒,那人没怎么注意她们,对着老道姑点了下头就向着后面连廊走去。

老道姑心中因一旁抱臂看上去不为所动者的冷酷而感慨,嘴上微笑着说,"这便是到了。"

"走吧,去拿你要交的诚意。”郁疏点了点头。

那个端着盘子的纱衣人往廊子的方向渐行渐远,随后没入一片黑暗中。

道姑带着她穿过几个房间,到一面墙的木柜前,随后又弯腰翻翻找找寻找到几个装着药的小纸包和两封密信。郁疏自然而然地接过,默记下了药材,又使了点小手段拓印了密信内容。

她做这一切都没避着道姑,做完后听到对方幽幽问:“大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好歹给个准信,也能让老身心安些。”

郁疏思索了一下流莺那边的进度,随口道,“我今天带过来那个犯人也有些疫病早期症状,将她也带来吧。”

她又拍了拍道姑后背贴了引爆符处,补充了一句“穿纱衣就好,不需要喂解毒丹。”

郁疏目送着道姑离开,心里思忖着对方的立场,脚上也没闲着,将前后几个房间都走了一遍。

……

老道姑忙不迭离开了这个晦气地儿,绕着一条没有机关的进道回了前观,那个灰头土脸的"犯人"正安安静静靠在墙边,看上去很老实的样儿。

……但是肯定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腹诽道,仍旧挂着笑容给人家好好请到了通道前,准备拿出纱衣。

不料对方看上去轻车熟路的一伸手从袖子里掏了颗丹丸出来——看上去还不便宜——吞掉后又一伸手问她,“纱衣呢?”

老道姑拿出纱衣,又带着对方到岔路口,准备向左拐——左边的地上还插着箭矢,她抄近道回来忘了这茬了。

老道:"……"

流莺:"……"

流莺抹了把额头上的灰,语气平和的问她:"近道在哪?”

她知道有近道……?这是哪家来的人?为什么要隐姓埋名这么装扮着进来?怕被谁发现?还要带一个没有经验但是武功高强的人来?

老道讪讪的带着流莺拐到一边近道中,脸上变幻莫测,最后还是试探了一下,"姑娘看着就面善,可是要老身帮忙办些什么事?”

见流莺不说话,一副气定神闲不甚在意的样,她咬咬牙,又道:"老身愚钝,不知二位在做什么打算,老身现在已经被那小兄弟折服……控制了,绝不敢泄露你们的行踪,姑娘给个准信,我也好配合你们。”

控制听上去比折服更能取信于人。

流莺闻言掀起了眼皮,颇为满意,“她效率有这么高?"

这并不是一个询问,她没留回答的时间,又随口接上:“我们不是哪一家的人,只是好奇这里的情况而已,劳烦老人家以后及时给我们提供那些信里的内容,我们一定重重答谢。”

其实她心中是有些庆幸的,因为流莺并未来过此处,与观内布局人手有关的事在信内提起的也少——消息是从接触过的其它隐差那偷听的,近道的存在是根据没收拾的箭矢蒙的,当然,沉得住气的样子是真的。

老道沉默了片刻。两人此时正好经过一个大坑。那坑一眼望得见底,看起来不深——因为臭皮烂肉已经堆到了离洞口一米处,支离的骨头刺穿尚有一息的物体的胸腔,它,它们,发出荷荷的抽气声来驱赶苍蝇。纱衣与丹丸都遮不住里面散发出的腐臭味,她们屏息快步走过。

这整个观中都弥漫着类似的味道,只不过这处格外的浓烈,因为大坑中满是锈迹的断骨刺破的真相最为赤/裸,直白到流莺这般已经熟谙病人结局的人在看到时都感到肺管被划了道口子,流出来的震撼与不忍堵住了呼吸。

后面也许原本也存在几个类似的大坑,但是看痕迹已经被填埋了。

走过这一段路,道姑继续开口,“拓印也会留下痕迹,他们总归能发现的。”

意思是她会被牵扯到死。

流莺提了下嘴角,"无妨,往后来取消息的会是宿梵——那个黑衣隐差,你带路瞒人便可——哦,若是能顺带将那些病人也给统计一遍上交便更好了。”

道姑:"……”

流莺知道她已经猜出自己与郁疏并不算是完全同心,随后又道,“老人家放心,没有我授意,她是不会对您造成什么大威胁的。”

郁疏当然不知道拓印会留下痕迹——事实上,经治院的密文,封差,拓印,销毁,转手交换都会留下痕迹——而且锚定手法一脉相承。

当前几日流莺发现郁疏拆了那封却未还原痕迹时,她便料想到此处还能有机会做些文章。虽然检查痕迹也是个必须手续,但是她前些年已经想办法将几个检查着换成愚笨又好吃懒做的各家后生——左右经治院内部暂时还有分寸,痕迹也不算什么必须严查的东西。

她要借郁疏的手去控制清妙观的这一部分人,然后把自己放在好摘出去的位置——方便不经意卖了郁疏的位置——然后最好最后能逃掉,不管是从郁疏的手中还是从经治院的手中。

当然,若是能顺带毁了经治院的谋划就再好不过了。

她讨厌经治院,比讨厌威胁她性命的郁疏的程度更甚。

我想写的:一些或多或少有脑子的人在博弈。

我写出来的:蠢人灵机一动版算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小满(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洪荒之人族神帝

天庭打手群

西游:推了我的土地庙,还想佛门大兴?

武侠;我在六扇门当差

末世大佬穿成农家小福星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辛院残夏
连载中归某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