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晨光,透过高三(七)班教室明亮的玻璃窗,驱散了周末积攒的阴冷和尘埃。空气中弥漫着少年少女们蓬勃的朝气,以及早餐包子和豆浆混合的、属于人间烟火的味道。喧闹声,桌椅挪动声,课代表收作业的催促声,交织成一幅鲜活而真实的校园晨景。
沈清弦站在讲台上,目光平静地扫过全班。当他的视线落在第四排靠窗的位置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林薇坐在那里,正低头整理着上一节课的笔记。阳光洒在她柔顺的发丝上,泛着健康的光泽。她的脸色红润,眼神专注,偶尔和同桌低声交流一句,嘴角会自然地上扬,露出一个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轻松的微笑。上周五课堂上那场令人胆寒的惊魂一幕,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可见的痕迹。她手腕上那紫黑色的指印淤青,也早已消散无踪,仿佛那一切都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似乎感应到老师的目光,林薇抬起头,对上沈清弦的视线。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一个更加明朗、带着真诚感激的笑容,用力地朝他点了点头,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谢谢老师。"
沈清弦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一些。他回以一个温和的颔首,便将目光移开,开始准备第一节课的教案。至少,在表面上,一场风波似乎已经平息。
课间操时分,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向操场。林薇却逆着人流,小跑着来到办公室,手里拿着一张对折的、印着淡雅小花图案的卡片。
"沈老师,"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些许腼腆,将卡片双手递上,"这个......送给您。谢谢您上周的关心和帮助。"
沈清弦接过卡片,打开。里面是林薇清秀工整的字迹,表达了对老师及时关怀的感谢,以及对自己之前"状态不好,让大家担心了"的歉意,最后祝愿老师工作顺利。措辞得体,情绪稳定,完全是一个懂事的好学生在经历短暂低谷后恢复正常的表现。
"身体和学习上,如果还有任何不舒服,随时来找我。"沈清弦将卡片仔细地收进抽屉,语气温和地叮嘱。
"嗯!我知道的,老师放心!"林薇用力点头,笑容灿烂,随后礼貌地告辞离开。
看着女孩轻快离开的背影,沈清弦靠在椅背上,轻轻吐出一口气。保护她的目标,暂时达成了。陈明的执念已然消散,缠绕在她身上的阴影似乎也已褪去。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他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而变得轻松。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抽屉里那张带着香味的感谢卡片,他的思绪却飘回了那个寂静无声的公寓,飘回了书桌上那本毫无生气的警官证。
江临。
这个名字在他心底沉甸甸地坠着。
自从周六深夜,在那间月光凄冷的教室里,江临因能量耗尽而化作一缕轻烟回归警官证后,那本皮质老旧的证件就彻底失去了任何"活性"。不再有若有若无的寒意萦绕,不再有被默默注视的感觉,甚至连之前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能量波动,也彻底感知不到了。
它现在,就像一件真正意义上的、沉寂了多年的旧物,冰冷,死寂,躺在书桌一角,蒙着淡淡的灰尘。
沈清弦尝试过像之前那样,将指尖的血滴落在上面,甚至对着它低声呼唤江临的名字。但都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那血契建立的微弱联系,虽然未曾断绝,仿佛一根极细的丝线还牵连着未知的彼端,但线的另一端,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沉睡的黑暗。
一种莫名的空落感,在他独自回到公寓时,变得尤为清晰。习惯了那无声的陪伴(或者说监视),习惯了那潜在的、冰冷的守护,当这一切骤然消失,只剩下绝对的空旷和寂静时,他反而感到一种不适应的焦躁。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本警官证。皮质依旧粗糙,血渍依旧暗沉。他用指腹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动作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能量耗尽......需......沉睡......"
江临最后那道虚弱至极的意念,再次回响在脑海。为了化解陈明的执念,为了保护林薇,也为了......回应他的请求,江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沈清弦沉默地站立了许久。窗外的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与房间内的阴影融为一体。他低头看着掌心中这枚承载着一个殉职警察魂魄的证件,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翻涌——有感激,有因利用对方而产生的细微愧疚,有对前路未知的忧虑,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准确定义的,对于这个冰冷沉默魂体的牵挂。
他转身,走到靠墙的书架旁。书架有一格是空置的,只随意放了几本不常用的工具书。他仔细地将那格擦拭干净,然后,将警官证端正地放了上去,让它背靠着书架背板,仿佛一个微型的展示台。
做完这一切,他似乎觉得还不够。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窗台一盆长势不错的绿萝上。他走过去,从上面小心翼翼地分出一小株嫩绿的、带着几片心形叶子的侧芽,用一个干净的白色小瓷杯盛了清水,将它养了起来。然后,他将这杯小小的绿萝,放在了警官证的旁边。
翠绿的生机,映衬着老旧的皮质与暗沉的血渍,构成一幅奇异而又莫名和谐的景象。
他后退一步,看着书架上这略显突兀的"布置",嘴唇微动,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暂时......就住在这里吧。"
话音在空荡的房间里飘散,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那杯清水中的绿萝嫩叶,在窗外吹来的微风中,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就在沈清弦准备转身离开时——
书架上,那本毫无动静的警官证,极其微弱的,几不可察地,闪过了一丝淡得几乎如同幻觉的微光。那光芒一闪即逝,仿佛沉眠者无意识的眼睫颤动。
紧接着,一股微弱到极致、断断续续的、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才抵达的意念,如同游丝般,顺着那根无形的契约纽带,艰难地传递了过来。那意念虚弱不堪,模糊不清,甚至无法组成完整的句子,只有几个破碎的、带着冰冷湿气和混乱光影的词语碎片:
「雨……」
「霓虹……扭曲……」
「疼……」
「……乐……?」
最后一个音节,更像是一个模糊的疑问,带着浓重的不确定性和某种深藏的焦灼,随即,这缕微弱的意念便如同燃尽的火星,彻底湮灭,再也捕捉不到分毫。
沈清弦猛地顿住脚步,霍然转身,紧紧盯着书架上的警官证!
它依旧沉寂着,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微光和破碎的意念都只是他的错觉。
但他知道,不是。
江临并没有完全陷入无法感知的沉睡。他在恢复,极其缓慢地,并且在无意识中,流露出了某些记忆的碎片。
雨夜,霓虹灯,剧烈的疼痛……以及,那个模糊的"乐"字?
沈清弦的眉头紧紧皱起。这显然不是指代陈明事件。这是属于江临自身的记忆!是他殉职时的场景吗?那个"乐"……是人名?是线索?还是……?
刚刚因为林薇恢复正常而略微放松的心情,瞬间被新的、更庞大的迷雾所笼罩。陈明的执念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引子。江临所要追查的"案子",他所背负的沉重过去,才刚刚显露出冰山狰狞的一角。
夜色,再次降临。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与江临意念碎片中那"扭曲的霓虹"隐隐重合。
沈清弦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街道车水马龙,霓虹灯光映在他深邃的瞳孔里,明明灭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