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三人补考

夜色如墨,将天光市第五中学彻底浸染。教学楼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黑暗里,只有零星几盏应急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勉强勾勒出它狰狞的轮廓。晚风穿过空荡的走廊,带起呜咽般的回响。

高三(七)班教室,此刻门窗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界一切可能的光源与窥探。教室内没有开灯,唯一的照明,来自黑板上方那扇高窗倾泻而下的一束清冷月光,如同舞台的追光灯,精准地打在最后一排那个孤零零的"第47个座位"上。

沈清弦站在讲台旁,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他穿着一件深色的外套,依旧无法完全抵御空气中弥漫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他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讲台上,放着一叠空白的数学试卷——是他根据五年前期末考的难度和题型,亲手复刻出来的。

江临的身影悬浮在教室中央的过道上,半透明的形态在月光下仿佛一团凝聚不散的寒雾。他比之前更加凝实,周身散发出的冰冷能量场稳定而内敛,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他那双空洞的眸子,此刻正警惕地扫视着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片月光照耀不到的阴影区域。他与沈清弦之间那无形的纽带微微震颤,传递着一种冷静而专注的意念,像是在进行战前最后的确认。

「能量......在积聚。」江临的意念传来,冰冷而客观,「残念......很活跃。」

沈清弦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感觉肺叶都有些刺痛。他能感觉到,自从踏入这间深夜的教室,一种无形的压力就在持续增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如同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但在这之下,隐藏着一丝更难以察觉的、属于焦虑和绝望的情绪因子,刺激着他的神经末梢。

"开始吧。"沈清弦低声道,声音在死寂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走到第47个座位旁,将一张空白的数学试卷,一支削好的2B铅笔,一块橡皮,工整地放在那张略显陈旧的桌面上。动作缓慢而郑重,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几步,与江临并肩而立——尽管他无法真正触碰到那冰冷的魂体。

江临向前飘近一步,悬停在座位前方。他抬起那双半透明的手,掌心向下,对准了空荡荡的座位。没有念咒,没有符箓,只有一股更加深邃的寒意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涟漪,缓缓荡开,笼罩了整个座位,以及桌上的试卷和文具。

教室内的温度再次骤降,沈清弦甚至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飘散落下。月光似乎也变得更加清冷,带着一种不近人情的残酷。

「陈明。」江临的意念不再是传递给沈清弦,而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空间的震荡感,向着那片虚无发出呼唤,「执念所系,考场在此。予你一次机会,完成未尽之试。」

他的意念平静而威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他依旧身着警服,在执行着某种特殊的公务。

随着他意念的传递,那笼罩着座位的冰冷能量场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空气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看不见的旋涡在生成,汲取着弥漫在教室里的那些属于陈明的绝望、焦虑和不甘的情绪碎片。

沈清弦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个座位。

起初,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月光无声流淌,只有寒意刺入骨髓。

但渐渐地,他注意到,放在桌面上的那张空白试卷,无风自动,边缘极其轻微地卷起了一下。那支2B铅笔,似乎无人触碰,却微不可察地向右边滚动了一毫米。

紧接着,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隔着厚重毛玻璃传来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响起。那声音充满了无助和恐惧,正是沈清弦在共情中感受到的陈明的情绪!

江临的身影微微波动了一下,但他维持着能量的输出,意念再次传出,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夹杂着不容反驳的坚决:「时间有限,专注答题。」

那啜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促的、仿佛溺水者挣扎般的喘息声。

然后,沈清弦看到了。

在那一束清冷的月光下,在第47个座位上,一个极其淡薄、几乎完全透明、由微弱光点和冰冷能量勾勒出的人形轮廓,开始缓缓浮现!

那轮廓非常模糊,只能勉强分辨出是一个趴在桌子上的少年身形,穿着类似校服的衣物,身体因为某种极度的痛苦和紧张而微微蜷缩、颤抖。他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是一团凝聚不散的悲伤与执念。

陈明的残念!

它真的被召唤来了!

沈清弦的心脏猛地收紧,手下意识地攥成了拳。尽管早有准备,但亲眼目睹这超自然的一幕,依旧让他感到头皮发麻。

那淡薄的残念似乎处于一种浑噩的状态,它"看"着桌上的试卷,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空气中那焦虑和绝望的情绪浓度骤然飙升,压得沈清弦几乎喘不过气。

「引导他。」江临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吃力,显然维持这种状态并与残念沟通,对他消耗极大。

沈清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回想起共情时感受到的那种被题海淹没的绝望。他上前一步,用尽可能平稳、不带任何评判的语气,轻声开口,仿佛在对一个真实的学生说话:

"陈明,看着试卷。从第一题开始,慢慢来,时间......是足够的。"

他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那颤抖的残念轮廓似乎停滞了一瞬。然后,在沈清弦和江临的注视下,那支放在桌上的2B铅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地、颤抖着......提了起来!

笔尖悬在试卷第一道选择题的上方,剧烈地颤抖着,迟迟无法落下。残念轮廓散发出的焦虑感几乎化为了实质。

「干扰太强。」江临的意念带着凝重,「他无法集中......恐惧在吞噬他。」

沈清弦看到江临半透明的身影边缘泛起更明显的涟漪,显然他在全力压制着那些干扰陈明的负面情绪洪流。但这似乎非常困难,陈明自身的执念就像是一个不断产生污染源的中心。

不能再这样下去!沈清弦脑中灵光一闪。他再次开口,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一种命令式的安抚:

"陈明!忘记时间!忘记周围的一切!只看着眼前的题!你的世界里,现在只有你和这张试卷!"

几乎是同时,江临也加强了意念的输出,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能量如同水银泻地,强行将那弥漫的焦虑感暂时"冻结"、"隔离"开来!

那支颤抖的铅笔,猛地顿住了。

然后,它缓缓地、带着一种迟滞的坚定,在第一个选择题的括号里,画上了一个歪歪扭扭的"C"。

写下去了!

沈清弦心中一振,不敢出声打扰,只是紧紧盯着。

接下来的过程缓慢而煎熬。铅笔在试卷上移动的速度极其缓慢,时而停顿良久,时而因为无形的颤抖而画出歪斜的笔迹。那淡薄的残念轮廓随着答题的进程,时而稍微舒展,时而再次因为遇到难题而剧烈蜷缩,散发出的绝望气息如同潮汐般起伏。

江临始终悬浮在一旁,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或者说,禁锢神),不断地调整着能量的输出,时而在陈明残念即将被自身恐惧压垮时给予冰冷的支撑,时而又在他情绪稍微稳定时稍稍收敛,避免过度刺激。沈清弦能清晰地感觉到,江临的状态并不轻松,维持这种精细的操作对他而言是巨大的负担,他那半透明的身影甚至偶尔会出现一瞬间的模糊。

沈清弦帮不上别的忙,他只能站在一旁,充当着一个"监考老师"兼"心理辅导员"的角色,在陈明残念卡壳时间过长时,用极其简短的词语提示:"跳过,看下一题"或者"公式,回想公式"。

时间在死寂和冰冷的煎熬中一点点流逝。月光悄然移动,照亮了教室另一侧的墙壁。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支无形的铅笔,终于在最后一道大题的空白处,画上了一个仓促而歪斜的"解"字,并且勉强写下了两行凌乱的公式后,它"啪嗒"一声,掉落在了桌面上,滚到了边缘。

那淡薄的残念轮廓,也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停止了颤抖,变得异常安静。它不再散发出那么浓烈的焦虑和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解脱般的疲惫,以及......一丝茫然。

江临缓缓收回了按在空中的手,周身那强烈的能量场如同潮水般退去。他半透明的身影瞬间黯淡了许多,边缘处变得模糊不清,显然消耗巨大。他静静地"看"着那个逐渐变得越发透明、仿佛随时会融入月光的残念轮廓。

沈清弦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看着桌上那张被"填写"得密密麻麻的试卷,虽然笔迹歪斜,答案也未必正确,但这个过程本身,似乎比结果更重要。

仪式,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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