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白衣女子开口对侍女说道:“久闻重凰宫气派不凡,今日得见,果真非凡。”
侍女身高六尺,一看便是习武之人,不见卑躬屈膝之态,只是神色之间显得十分尊敬:“此宫乃是圣上为奖赏宁王殿下平海寇之功而建。”
“殿下聪慧非常,少年时便立下功业,实乃吾辈仰慕之人。”女子说着,便从袖口中取出拜帖欲往大门走去,门口站着的一位看着十分干练的吏员立马迎了上来接过拜帖。
女子盈盈一礼,开口自报家门:“我乃昭阳何氏何清书,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吏员确认了拜帖上的铃印,随即向何清书回礼道:“久闻小姐才名,我乃巡霜司副司周之之。殿下已恭候多时,请稍待。”
异雨大乱后,京城专司刑事断案的肃章院的官员倒了一大半,而此时正是不太平的时候,刑事案件比以前更多,于是张少宁便与梁妃商量着创立了巡霜司,选出了十数名官员在巡霜司任职,调拨京城余下的一半兵力供其差遣,直接听命于重凰宫,拥有跨部门调动权。
“之之?大人的名字真是别有一番意趣。”何清书打趣道。
“小姐说笑了。”
周之之敛住脸上的笑意,将拜帖收妥,转身朝另一辆马车走去。那辆马车自始至终静默无声,唯御马的侍女颇为引人注目。侍女扎着高马尾,身着劲装,腰佩长刀。此人虽为侍女,却并不端谨,她翘着一腿,打量着正往自己这边走来的周之之。
周之之停步,微拢衣袖道:“敢问车内之人迟迟不下车,是何缘故?殿下每日接待新客不过二人,再耽搁时辰,怕是要误了殿下之邀。”
“大人莫急,我素来不能吹风,今日风大,我必得确保稳妥方能下车。”马车的车帘这才被一只白白胖胖的手拨开,一位穿着雍容华贵的端庄妇人慢慢地从下了车,头上尽是钗环首饰,而最为夺目的是一支点翠步摇,通体以金丝为骨,精巧镶嵌翠羽,色泽流转如晨曦初照的湖面。步摇顶端是一朵盛开的莲花,花瓣层叠细腻,点缀以红宝石花心,周围垂下数缕纤细的金链,每一缕链尾均坠着小巧玲珑的珠玉。最下方金丝卷成翩然鸟翼的形状,翠羽与金光交相辉映,仿若灵动的飞鸟欲展翅而起。
这步摇拖得老长,随着佩戴者的一举一动,珠玉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咚声。若步伐稍大,金链便会荡起微微涟漪,看着十分不妥,因此反倒像个刑具,妇人只能由侍女搀着小步小步走,观之竟如风烛老人般步履蹒跚。随即,妇人像是忘了什么似的,又回身从马车里取出一把伞,这把伞华贵至极,伞骨纤细而坚韧,由纯手工精制的乌木雕成,上面刻有缠枝莲的纹饰。
最引人注目的是伞沿垂下的一圈金色流苏,每一根流苏尾端坠着精巧的小玉铃和赤金打造的莲花饰件,玉铃在轻风中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妇人慢悠悠地撑开了伞:“如今出门在外危险重重,我们平民百姓家里,自然是能少暴露于青天之下便少暴露。”
而她身边的侍女确实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随即也默不作声地挪到了伞下。
周之之没有作声,只是扬了扬眉,看着眼前颇为有趣的主仆两位。
“江凌。”侍女不情不愿地代自家主人报出了家门。
“墨尘,你瞧此人,既不报门楣,亦不报出身,好生奇怪。”何清书远远地看着她们,对着自己的侍女说道,“不过你看那个侍女,看起来也不简单,你觉得,和你比起来如何?怎样,想不想和她比试一番?”
被称作为墨尘的侍女敛眉低声,并未理会何清书后面的几句话,只是道:“江阴杨氏大夫人江凌,其夫早亡。小姐,夫人临行前还嘱小姐熟记各地世家谱系,您全当耳旁风了。”
“你记得不就得了,何苦为难我?”何清书笑着看向墨尘,“方才在那酒肆吃得太饱,正好借这步行几步,散散食气,希望这重凰宫大一些,也好让我多走几步路。”
只见周之之也不生气,对着江凌笑了笑:“江夫人,久仰大名,还请随我来。”
江凌在侍女搀扶下行至近前,与何清书一前一后,由周之之引领,踏入重凰宫的大门。
两人随着周之之沿着廊桥缓步前行,重凰宫内并非金碧辉煌的富丽之地,而是别具自然意趣。廊桥由檀木搭建,木纹清晰,桥面泛着微微光泽,显然常有人清扫打理。桥梁两侧雕栏画栋,虽不繁复,却刻有流云飞鸟与梅兰竹菊的图案,显得雅致幽静。
溪岸遍植修竹,翠影婆娑,微风拂过,沙沙作响。
桥边有几处平台,布置简约,或有石几石凳,或有雕工精细的花木盆景。行至一处转角,溪流变宽,水面平静如镜,岸边柳树垂枝入水,柔条轻拂水波,似与溪中倒影嬉戏。一座小亭立于溪上,亭顶覆以青瓦,亭内摆放了几案与棋盘。
廊桥尽头,一片茂密的竹林掩映着一方幽静的庭院。竹林间的小道铺以青石,错落有致。周之之停步,回身道:“前方便是殿下的书房,请两位稍等片刻,待侍女通传后,随我入内。”
何清书随着周副司沿着廊桥一路前行,七拐八弯的路线让她早已辨不清方向。此刻虽与江凌一同站在小道上,面上看似恭敬端庄,实则心中早已被复杂的廊桥路线绕得晕头转向,暗暗屏息平复心神。
异雨过后,朝廷广招各地贤才,许多世家才女亦在受邀之列。如今拜帖上虽未言明,何清书也能隐隐猜到自己被请到重凰宫所谓何事,心中不免期待。
书房门尚未开启,忽见一位身着练功服的女子从屋后转了出来。此人扎着干净利落的发髻,眉眼清朗,腰间系着剑带,手中提着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
那女子见到几人,立刻将长剑收入剑鞘,唇角勾起明快的笑意,挥手打了个招呼:“你们到了,进来吧。”
说罢,她目光颇有意味地从江凌与其侍女身上扫过,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却并未多言,转身朝书房正门走去。
周之之低声对何清书与江凌介绍道:“殿下此刻刚从练武场归来,请二位随我入内。”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引领二人步入书房所在的小院。
初入京城,母亲曾嘱咐过不要乱摸乱看,于是立于书房中,何清书一直都把头微微低着,直到听见座上的人轻笑了一声。
“你们的才学与为人,之前我都曾了解过,今日终于得见,也是了了一桩心愿。”这位宁王殿下说话的语气并不严肃,反而十分亲切,“你们初至京城,想必还有些不惯。不妨先在这重凰宫住下,歇息几日,再作打算,几日后,我再派差事与你们,如何?”
说着,门外便响起通传的声音:“殿下,朝远馆副使有要事求见。”
于是并没有将头埋低得很低的江凌看到张少宁正言笑宴宴地看着她们俩:“今日实在繁忙,恕不久留。之之,着人带她们去各自的寝房吧。”
然后便潇然离开了。
何清书跟在周之之后面走着,仍旧对刚才短暂的会面感到雀跃。这位宁王殿下果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如此这般忙碌如风的大人物,竟也抽上空来见了自己一面,当真是十分奇妙。
往日何清书在家里时,常常对着窗外院子里的梨花一看便是一下午。她总是没有什么事情要做,有时帮着母亲绣绣帕子,有时翻翻那几本被父亲认为是女子不该读的闲书,有时逗逗翻墙来府内讨食的小狸花,日子虽清闲,却十分无聊,而且随着年岁渐长,她总觉得有把无形的刃,不知何时便要落到自己的头上来。
命运给了她好大一个机会,她期待着,憧憬着,希望自己不多日便能与这位宁王殿下一般,跑动起来,忙碌起来,为自己而忙,为公事而忙。
她想她宁愿与同僚没日没夜地值守当差,也不愿困在后院之中,无计可施地等着那把无形的刃在哪一日冷不丁落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