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生？”
耳边的人声从模糊到清晰，正在发呆的喻白猛地回神，扬起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
“抱歉，我有些走神，请继续。”
咖啡桌对面的男人双目带着有些浑浊的昏黄。他端起咖啡凑到嘴边，有些粗鲁的嗦了一口，发出不小的动静。男人察觉到周围人投来的目光，撇了撇嘴。
“喻先生可不要再走神了，我手里的可是足够把你们送上总版第一页的大新闻。”
男人往后靠向椅背，椅脚被撞击的向后挪动了一小段距离，在悠扬的小提琴乐中划出刺耳的声音。他毫不在意的翘起二郎腿，眯眼看向喻白。
“我本来只想和你们秦总编谈的，如果贵公司是这种态度的话，我大可以另选别家。”
喻白心中冷笑，这种想加钱的招式他可见多了，他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只是微笑着轻轻颔首。
“实在抱歉，李先生。为了不耽误您的时间，可不可以具体聊一聊您想要授权我们的材料？”
李闻见喻白并没有被自己吓到，哼笑一声，从随身的公文包内掏出一叠照片丢在喻白面前。
“看看吧。”
喻白礼貌点头，瞳孔却在扫向照片的瞬间紧缩。
图片的色彩艳丽，过于饱和的红黄黑交织，带来生理性的恶心和目眩。一只巨大的蛾子落在镜头边缘，鳞翅上的肉色薄膜蜷曲着露出一张狞笑的人脸。
周围的环境像是山洞，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挂满了白色的丝网，吊下染出血色的茧，人类的残肢堆叠在人头蛾黄黑色的腹足下，零部着被啃食的痕迹。
喻白猛地抬起头，李闻抖着脚，指尖点点照片。
“没见过吧？别吓哭了。”他恶劣的笑着，“回去跟你们总编说，这次的料我折了两个兄弟才带回来，得给我个好价。”
喻白不由自主的看向下一张照片，同样是昏暗的山洞，那只怪物的肉膜鳞翅完全展开，露出花纹斑斓的虫身，一颗人头嵌在它前翅与身体连接的位置，空洞着两只眼眶，向镜头看来。
“够了吧？”李闻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站起身，把照片塞回公文包里，用粘腻的目光再次扫了一眼喻白，“奉劝你一句，少点好奇心，后续让秦百业跟我联系。”
男人有些脏污的皮鞋踩过咖啡厅昂贵柔软的地毯，在服务生鄙夷的目光中出了门，只留下恍惚中的喻白对着账单发呆。
*
“小喻啊，回来了？”
喻白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正好遇上将要出门的秦百业。
秦百业是喻白工作的这家新闻工作室的总编辑，也是老板。这家在市中心写字楼能租得起几间办公室的小工作室是喻白能找到的最好工作。
但在大部分人中，喻白的工作已经足够体面。第四次工业革命带来的资本垄断下，资本家的产业早就AI化了，毕竟机器人不用休假，还不需要缴社保。现在的廉价劳动力连厂子都进不去，毕竟人类还有法律保护，机器人暂时还没有。
“秦哥。”喻白叫住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张照片上的生物实在惊悚，喻白也是停了很久才缓过来。他在新闻工作室从业这么久，能看出那张图上并没有处理过的痕迹。
他也不是没见过变异生物的照片，这些年来环境污染这么严重，只有人类能靠着科技手段给自己搓出来一些无害化食物。
剩下的生物没人管，天上飞的、地上长的、水里游的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基因突变，食物链更是巨变，人类荣登这些生物的必吃榜第一页。
没办法，因为不变的都灭种了，但人类还是能生。
秦百业停住脚步，笑呵呵的拍了拍喻白的肩膀：“怎么了？不是去见客户了吗？报销拿发票直接去找财务，别不好意思。”
喻白下意识捏了捏衣兜里的发票，放松了一些。
“秦哥，我今天见的客户叫李闻，他让您后续和他联系。”
秦百业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严肃起来，声音急切：“李闻？他带来的东西你……”
他似乎想问什么，但喻白苍白的面色已经证明了一切。
“……小喻，这事是哥的不对，你就当没有见过那个人，也不要再去想你看见的东西，这个人最喜欢拿一些合成的图片赚钱。”
秦百业面色难看，手指扣着公文包：“你很久没有休息过了吧，哥给你放两天假你好好休息一下，带薪的。”
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喻白本来还有些问题想问，但听见带薪休假后还是点了点头。
毕竟对于牛马来说，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顶着老板娘审视的目光，喻白杀去财务办公室。报销了喝咖啡的花销后又夹带着报销了早餐钱，喻白抖了抖身上的廉价西装，当完公司的蛀虫后，心情很好。
难得提前下班，喻白看着光脑账户上的余额，决定去一趟医院。
喻白患有基因型心脏病，是基因医学发展以后研究出来的新分型，意思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估计都没得治。
他是在进救济院的入院体检里查出来的，好在这么多年都平安无事。只是他最近经常心慌到夜里惊醒，昨天晚上还有一段时间的绞痛。
虽然真出了什么事也治不起，但他还是打算去看看。
最近的医院就在市中心，和公司隔着不到两公里的距离，只要穿过一个新建的湖心公园就能到。
真是难以理解，现在的普通人努力一天也就只能勉强填饱肚子，资本家却甘愿花大把价钱修个湖都不愿意提高社会福利，现在的水体里全是能要命的化学元素，还带放射的，每天净化湖水花的钱可能比一年的福利开支都要多。
时间还早，做完检查还能在医院旁边的合成面包店里买到他最喜欢的黄油吐司包，如果顺利，还可以刚好卡在打折时间。
喻白这样想着，迈步走入人来人往的湖心公园，隐没在众多同样疲惫的躯体里。
可心脏突然传来的怪异感伴随着耳边爆发的尖叫打破了这一切。
喻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被骤然湍急的人流裹挟着向前走。
他抬头，看到了一双近在咫尺的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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