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空气异常湿冷,像是在冰柜里。整个空间安静的像置身于一片虚无之中,制冷空调断断续续的风声都清晰可闻。
一股冷意像利剑一般刺进他的身体,四肢僵硬得像尸体一般不能动弹,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要被抽干了。
年轻人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漆黑一片。
这是在哪里?他不能动。
他一边极力思考着,一边试图控制身体。但是关节像是被冻住一样,他现在最多只能把手指用力伸直又放松。大概过了十分钟,才能勉强忍着散架的疼痛活动筋骨。
夜视监控闪着雪花,依稀可以看见画面里一团白色的裹尸布轻微扭动着,气氛诡异至极。
五分钟后,裹尸袋上的拉链被拉开,一个年轻人坐了起来。他终于缓过来了,他从摇晃的铁制停尸台上下来,光脚踩在冰冷刺骨的瓷砖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四下依旧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光源来自于五米外大门上安全出口的绿色标识和门边室内温度控制器的显示屏。
他缓慢的靠近大门,闻到一股刺鼻的铁腥味,冰冷的金属散发着摄人的寒气,大概与眼齐平的位置设置了一个窥视窗,方便外面的人视察室内的情况。
他艰难的举起手臂,把手腕凑近光源,昏暗的光线下他极力辨认着腕带上的文字。
姓名:迟聿年
性别:男
年龄:21
死因:车祸致颈动脉破裂
什么情况?我死了?
迟聿年心想,稍微带着点力气拍了拍自己的脸,微弱但是真实的痛感让他确定自己是活着的。
这不活的好好的吗?怎么回事?是医疗事故吗?居然把活人放进裹尸袋。
迟聿年摸了摸脖子,粗糙陌生的触感刺激着指尖。
光滑的脖颈上,大概是喉结的高度,一圈增生突起的疤痕十分突兀。
只不过疤痕似乎已经存在很久了,他的脖子没有感到任何的疼痛,增生瘢痕的陈旧质地呈现出一种如同橡胶般的怪异手感,像一条一直粗的蜈蚣盘绕在他的颈上。
不过这整整一圈伤口,哪只是伤了颈动脉啊,这简直是尸首分离后又把脑袋硬生生接回去。
缝合的手法十分粗暴,根本不是常规外科手术缝合的手法,迟聿年单靠触摸就能感觉得出。甚至用的不是手术缝合线,半指粗的绳子游走在他的皮肤之间,头颈的连接只是简单靠着十六个十字交叉的结罢了。
断断续续的记忆闯入他的脑海,他叫迟聿年,是华南医科大学法医兼刑侦专业硕士在读。在出外勤的路上遭遇严重车祸,他当即就失去意识,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就已经身处在这一片黑暗中。
除此之外什么都记不得了,越是往深了回忆,他的头越是疼得厉害,而且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借着微光环顾四周,离门口稍远的地方有一个金属制的办公桌,金属边缘反射着安全出口标识的绿色。
强忍疼痛使他睫毛直颤,拖着沉重的步伐,他一点一点的向办公桌靠近着,两米左右的路整整花了他半分钟。
迟聿年把从抽屉翻出的东西都摆在桌上——一本尸体存放登记册、一张签了十五天的值班签到表和几支笔,最重要的是里面居然有一把手电筒。
幸好还有电,迟聿年打开开关,一束光线打在对面的墙壁上。
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停尸间,门边有一个锈迹斑斑的储物柜,柜门上翘起的铁红色碎片摇摇欲坠。墙根和角落里长满了青苔,时不时有黑色的小虫窸窸窣窣的跑过,潮湿腐烂的气味令人作呕。
房间里一共有五个停尸台,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其中两台是空的。
与三个尸体共处一室并没有让他感到不适,对于迟聿年来说,和烦人的活人相比,与安静的尸体相处他更觉得轻松些。
他不喜欢社交,之所以选择法医专业也是因为工作中这些服务对象都很安静很乖,不说话也不会动。
这里停尸台上残留着星星点点的人体组织碎屑,干涸泛黑的血迹混杂着油腻液体腐蚀着台面,像是从未清理过一般。
唯独眼前这个办公桌干净得像刚刚买回来一样,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桌面被擦得锃亮,迟聿年低头看着与自己对视的面孔。那是一张少年的脸,精致而小巧,眼仁浅灰还带着一些大海的蓝色,左眼眶正下方的红痣鲜艳如血。
他有着如同德文卷毛猫一般的灰黑色微卷短发,略长的刘海散落在他的眼间,遮住了眼睛的上缘让他看起来死气沉沉。脸颊上的胶原蛋白显得他稚气未脱,与那双冷漠的眼是那样的不般配。
宽大的卫衣领口显得他脖子很细,颈上一圈缝合线像一条暧昧的颈链,看起来犹如洋娃娃一般易碎。
他把目光移到桌上的册子上,尸体存放登记册上面有四个名字,迟聿年发现自己的名字也在上面,这应该就是对应着屋内包括他在内的四具“尸体”。
唯一奇怪的是,运输员那一栏的姓名签的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陈易申。
字迹歪歪扭扭,每一笔都像扭曲的蛆,仿佛这个执笔人刚学会写字。
正当疑惑他却又发现值班签到表上也是如此,签到栏只有一个名字——陈易申。
运输员和值班医生是同一个人?现在医院这么缺人手吗?
迟聿年不免感叹到。
算了,还是先想想怎么样才能活着出去吧。
唯一的出口从外面被锁住,迟聿年从门上的窥视窗往外看,却什么也没看见。
有值班签到表就意味着有人在这里值班吧?
他用力拍了拍门试图制造声响,门外走廊的声控灯应声而亮,但是大概是由于年久失修造成接触不良,灯光忽明忽暗。天花板上因为震动落下细细密密的灰,铁门的回响在空旷的地下室显得震耳欲聋。
咚——咚——咚——
好像有什么声音?分不清是拍门声还是脚步声,迟聿年停了下来,细细分辨着。
响亮沉闷的脚步声回应着他,迟聿年喜出望外,趴在窥视窗上准备求救,但下一秒他的呼吸戛然止住,不敢相信他看到的东西。
那是一双空洞的眼睛,虹膜是一片灰白,一道可怖的裂痕从左太阳穴经过左眼、山根、右眼一路蔓延至右太阳穴。
裂痕边缘粗糙,坏死组织依靠着仅存的纤维丝可怜的挂在眼眶下,机化的肉芽组织暴露在外面。眼球也被划开了,裂缝像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巨大峡谷,仿佛多再看一秒就会落入深渊。
走廊的声控灯忽然熄灭,只剩下头顶上安全出口标识的绿光。怪物眼部有些地方渗出的白黄色的脓液都被染成了阴森的绿色,更加让人恶心。
迟聿年见多了非自然死亡的尸体,但是这个怪物的长相太诡异了,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右肩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储物柜,柜子发出一声抗议的闷响。
其实发出的声音并不算大,可能是由于怪物眼睛看不见的缘故,他的听力异常灵敏,以至于一些微弱的声响也能被他捕捉得一清二楚。
怪物顿时变得躁动起来,铁门随着他的动作剧烈的抖动着。
他在开锁!
迟聿年很快意识到怪物在做什么,做不了太多思考,迅速闪身钻进办公桌桌下。在他藏好的后一秒大门应声破开,刚刚熄灭的走廊灯又被震得亮了起来,巨响造成的耳鸣使他感到一阵眩晕。
他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尽力把呼吸放到最轻。
躲在桌子下面视角很低,首先他看到的是一对劣质皮鞋,松垮的黑色直筒裤垂落于脚面,一双手与脚踝齐平。
他偷偷探出头,迟聿年终于看到了这个怪物的全貌。
惊悚的视觉冲击再一次刺激着他的感官——这个怪物的脊背弯曲着,尽管如此他的高度起码也有两米,手臂以一个超乎想象的长度垂在身侧,双手几乎贴近地面。
在肱骨和桡骨的中央,两侧手臂以一个畸形的角度扭曲着,加上手肘关节的弯曲手臂呈现一种三折的怪异形态。
他的腿也长的离谱,上半身特别的短,身体比例活像网络上p图太过的伪人。沾满血迹的白大褂披在他的身上,宽大的裤子也掩盖不住他枯瘦细长的腿,走起路来像一个套着麻袋的竹竿在移动。
怪物突然停下动作,仔细的听着周遭的动静。
时间像是凝固了在这一瞬间,喧嚣的新风系统风声似乎突然消失不见了,迟聿年只能听到自己如闷雷一般的心跳声。
他伸手摸向桌面,左右移动寻找着,终于摸到了刚刚放在台上的几支笔,奋力把比扔向最远端靠墙的停尸台。
圆珠笔砸在墙上弹到停尸台上,落在一个高高耸起的裹尸袋旁。金属的碰撞声瞬间引起怪物的注意,他看到畸形怪物拖着长长的手臂快速向声源方向移动。
迟聿年来不及反应,身体的本能就已经让他动了起来,他拼尽全力跑向门口。
在怪物消失在视野里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那条畸形的手臂举起一个破碎的脑袋,正张着血盆大口准备吞入腹中。
已经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了,把身体托付给肾上腺素,这是迟聿年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教科书上所说的被肾上腺素支配的力量。
他疯也似的冲过长长的走廊,尽头的电梯就停在负二楼,看来怪物是坐电梯来到这里的。他疯狂拍打着上行键,破旧的按钮总感觉下一秒就要被他按坏了,但是依然不急不慢的打开门。
电梯轿厢里贴着一张医院楼层分布图,迟聿年一眼就看到了精神科的位置,毫不犹豫的按下了六楼的按键。
这是潜意识的选择,从前他似乎常被带去精神科以至于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至于为什么,此时此刻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电梯上行。”
一道冰冷的机械女声响起。
迟聿年顺着电梯轿厢壁板瘫坐在地上,他在暂时松了口气,努力平复着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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