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口气,乖觉地跟了上去。
小溪的源头果真有瀑布,不过不是很大,也不是特别小,中规中矩,在石林中飞跃着穿过,左右迸溅水珠子。
秀山丽水,显得别样动人。
辛柳在瀑布下的池边欢呼,刚要对萧祯说方才卖了关子的话,天上突然下起一阵雨,噼里啪啦,力道奇大。
两个孩子给打的吱哇乱叫,乱跑着找到一处突出石壁躲雨,这一通忙,又把那话头忘了个一干二净,谁也不记得。
辛柳知道萧祯身子弱,更兼大病初愈,不好淋雨,便满怀愧疚地说等雨停了就下山去。
日头当空,照她经验,这白雨不多会儿便会停的。
萧祯没在意那么多,他望着地上许许多多的小水坑,脸色苍白起来,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一等就等了两个时辰,辛柳肚子都饿扁了。
“奇了,这么久没回去我爹娘怎么也不来找我。”
辛柳想了想,嘱咐萧祯:“你留在这里休息,我回家拿伞来接你。”
萧祯赶忙拉住她,“再过会吧,雨太大了。”
到了现在,雨势没有一点要暂缓的意思,居然连太阳都被云盖了薄薄的一层。
萧祯一定要留住她,她没办法,只好盘腿坐进角落继续等。
眼看阴云密布,才半下午的光景,天色已经有些暗下去,辛柳彻底坐不住了。
她脑子里盘旋着一个念头:
爹娘不来找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辛柳霍然起身。
萧祯一声不吭地跟着她冲进雨幕。
两人在林子里飞奔,移动间,好像整座山都在狂风暴雨中晃动飘摇。
树枝折断,花残叶碎,偶尔天际一道雷电劈头盖脸地闪下来,能照见一地的泥泞不堪。
他们下来时没走原先的平路,因此直到接近那间屋子,两人仍在山坡上。
萧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追上辛柳的。
他腰间已经疼的发木,双腿酸软,难以支撑,然而跑在前面的辛柳却整个人一晃,单薄的身子率先软倒下去。
萧祯勉力搂住她,把自己垫在底下,极力向下看。
他的脑中陡然空白了。
血泊。
一个小小的农家屋子而已,怎就能容得下那么大的血泊。
黑压压的一群不知道什么人几乎将房前空地塞满,再多一只苍蝇都嫌挤。
辛柳仿佛全身力气被抽干。
往日让她骄傲得意的过人目力使视线穿过雨水,甚至穿过泪水,遥遥地探进两个黑衣人间隙,几乎一眼就看见倒在院墙边上的那个人。
熟悉的人。
他的脸几无血色,往日总是温和弯起的唇角不带笑意,只有一抹刺目的暗红,滴滴淌淌地染红了衣襟。
他无声无息地闭着眼,倘若辛柳现在回家,他还会不会再叫她一声雪芽儿?
爹!!!
她在心中惊恐尖叫,以至浑身颤抖不止。
辛柳嘴唇抽动两下,萧祯方从那种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立刻伸手死死地捂住她的嘴。
她的泪水滚滚流下,汹涌地将他的心脏烫了许多个燎泡出来。
萧祯于是用另一只手也发狠地捂住了自己的,像当初躲在杂草下一样,一动不敢动。
两个孩子狼狈地跪在地上,雨水早让他们全身湿透了。
不远处,柳七抹下脸侧鲜血,冷漠地望着对面的人。
一丛丛黑衣人里,打头的三个气势尤其凶恶。
“怎么?”不知三个人里是哪个开了口,声音雌雄莫辨,尖厉刮耳。
“传闻中的‘千面仙’也不过如此,你看,他这就死了!而你——”
“我该叫你什么来着,辛夫人,还是‘柳刀辞’?”
“哎呀哎呀,二十多年了。你当年叛出绝生门,还以为会闹出什么大动静,没想到竟然真的甘愿陪他当缩头乌龟。”那人说的笑意不止,歇斯底里,听着快要把心肝肺一起从嘴里“笑”出来。
“离刹,我知道是你。”柳七轻声说,她目光哀伤而决绝地从墙边的人影上一飘即过。
那笑立刻停滞。
几人之间隔着泼天的雨幕,天地混沌一片,气氛瞬时剑拔弩张起来。
辛柳紧紧盯着柳七的身影。
她只有一个人,神情肃冷,墨发微散,下巴一连串地往下滴水。
持一把长刀孤零零地站在敌人对面,就像是腥浓毒液中被无意泼洒的小小白点。
可惜上天没有再给辛柳一双好耳朵,她论如何都听不到下面究竟在谈论什么。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神思游离,拼命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
只是一场梦而已……
怎么可能?
我爹怎么可能会死?
昨天他还说要去镇上给我带羊肉毕罗,青精饭……他对我笑,陪我聊天。
他说不论我从多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他总会接住我的。
他会接住我的。
他不会留娘一个人,我也不会……
辛柳的双手总算有了点力气,她扣住萧祯的手腕想要拉下来。
指甲扣进皮肉,一再用力,却没能成功。
辛柳勉力回头看萧祯,只盼他能看懂自己的意思。
萧祯没有放手,他不顾自己之前多有计较的男女之别,脊背紧绷,凑到辛柳耳边。
这真是入秋以来最冷的一天,男孩说话时带出的气息都没有温度,将辛柳冻得一激灵。
“别去……”他说。
“令堂不能分心,等等吧,再等等吧。”
等什么?
我也有刀!
我要宰了他们!
辛柳心里咆哮,一个字也说不出。
因为她明白他说的对,她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拖油瓶,昨夜连刀都练的一团乱的废物,何况她的身边还有另一个无辜的人。
倘若我再用功些,不去偷懒;倘若我拥有无出其二的天赋,不那么愚笨;倘若我不会连累他人——辛柳剜心刻骨地恨起自己,没有如果。
那边,密密麻麻黑点子们动起来。
柳七抬起那把刀,指向三人中的一个。
那人面上有道贯穿整张脸的狰狞伤疤,身材魁梧。
片刻,他飞身而起,狠辣的剑招直劈过去,柳七闪身躲过,被他劈中的地方顷刻裂开一道大缝,泥水飞溅。
二人接连缠斗,难分上下,从地上打到飘摇乱晃的树木枝头,皆如翻飞的叶片在林间狂舞。
辛柳心下紧张,双拳攥的出血,再难看到柳七身影。
也是这时,剩下两人,呼呵了句什么,一队黑衣人出列快速向打斗的地方飞掠过去。
辛柳再次看见他们回到院落空地,中间抬着一个胸口被巨剑贯穿的人。
衣带飘零,红颜逝。
碾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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