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5:47分,城市在将醒未醒的薄雾中喘息。
保洁员李素芬用备用卡刷开明珠大厦顶层公寓的门,一股甜腻到令人发慌的浓烈玫瑰香扑面而来,几乎让她窒息。
“苏小姐?我来打扫了。” 她提高声音,试探着往里走。
没有回应。只有死寂,以及那无处不在的香气。
她推开虚掩的内门,手里的清洁袋“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
“啊——!”
新晋选美冠军苏茜躺在客厅中央的白色羊绒沙发上,身着决赛夜那件镶满碎水晶的宝蓝色晚礼服,双手优雅地交叠于腹部。数以千计的深红色玫瑰花瓣,如同流动的血毯,铺满了沙发、地毯,甚至在她泼墨般乌黑的长发间精心点缀。她闭着双眼,唇角微微上扬,仿佛只是沉浸在一场瑰丽的梦境中小憩。
但她的胸膛没有一丝起伏,裸露的肌肤呈现出大理石般的冷白。
李素芬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手指滑了三次才成功解锁:“死、死人了…明珠大厦…苏小姐…那个选美冠军死了…”
————
尖锐的警笛声,如同刀子划破了高档社区清晨的宁静。
刑侦支队队长张振大步走进现场,年近五十的他眉头习惯性地锁紧。年轻的警员小王迎上来,脸色苍白:“张队,您最好亲自看看…这现场,太诡异了。”
张振跨过门槛,瞬间明白了小王的意思。现场整洁得过分,一尘不染,仿佛刚刚经过一场极致专业的打理。苏茜的尸体被那片深红的花瓣海洋环绕,不像凶案现场,更像一件被精心陈列的艺术品。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体表没有明显外伤,怀疑中毒。”法医快速汇报。
“门窗全部内锁,完好无损,没有强行闯入痕迹。”另一名警员补充。
张振的眉头锁得更深。他沉默地走向卧室,那里的整齐度让他感到不安——化妆品按高矮严格排列,衣物按色系精细分类,连床头柜上那几本书的书脊,都精准地与桌沿保持着绝对的平行。
他目光扫回客厅吧台。两只高脚杯静静立着,一只有清晰的唇印和残余酒液,另一只光洁如新。他戴上手套,拿起用过的杯子凑近鼻尖:“红酒,但气味有点怪,可能掺了东西,重点检测。”
“张队,这里有发现!”小王从书房探出头喊道。
书桌上,一本硬壳的《恶之花》被翻开着。小王指向电脑旁的一个相框——那是苏茜与本届选美亚军李萌笑容灿烂的合照。
“这相框刚才有点歪,我想给它摆正,但它底座不平,根本放不稳。”小王解释道。
张振俯身仔细观察。那是一只手工烧制的琉璃相框,形状不规则,本就难以平稳放置。但此刻,它却被精准地摆正了,底部与桌面之间,垫着一小片切割得异常整齐的透明塑料片。
“谁动的?”张振猛地直起身,声音严厉。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取证组长老陈茫然地摇头:“没人碰过任何东西,我们进来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
张振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有人,在他们警方到达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动了现场。
————
早上6:20分,省厅犯罪心理研究室的林见清到了。
他身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手提一只银色金属箱,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静得像结冰的湖面,不起丝毫波澜。
听完张振关于相框的简述,林见清镜片后的眼睛极快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
他没有急于走向最中心的尸体,而是站在门口,目光如同精密扫描仪,缓缓地、一寸寸地掠过整个空间。随即,他戴上特制眼镜,打开强光灯,以极低的角度几乎贴地照射着地板。
“这里,有半枚不完整的脚印,灰尘提取,不是保洁人员或警用靴的鞋印。取证了么?”他声音平淡。
老陈愣了一下,脸上露出惊讶:“…没,没注意到。”
林见清没再说什么,走到吧台,查看那两只高脚杯,又俯身,在空气中轻轻嗅了嗅。
“两种玫瑰,保加利亚红玫瑰和本地罕见的黑玫瑰。香薰是檀香基调,混合了…”他再次轻吸一口气,语气确定,“苦杏仁,和依兰。”
“□□?”张振立刻警觉。
“可能性存在。”林见清不置可否,这才终于走向那片玫瑰环绕的中心。
他凝视着苏茜那张安详得过分的面容,久久沉默。在场的警员们交换着眼神——这位省厅来的专家,冷静得近乎冷酷。
“她不是在这里被杀的。”林见清突然开口,石破天惊。
“什么?”张振一愣。
“看这些花瓣。”林见清指向沙发周围,“分布均匀得不可思议,连尸体与沙发的接触缝隙里都有。如果她是死后被搬运过来再撒上花瓣,抬起、摆放的过程必然会导致花瓣移位、压乱。”
他用镊子极其小心地拨开苏茜腰侧与沙发接触处的花瓣,“但你们看,这里每一片都平整贴合,几乎没有扰动痕迹。她是在这张沙发上死去的,但死后,有人极其耐心地、重新布置了整个现场。”他转向那个被垫平的相框,“这个,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现场一片寂静,只剩下相机快门偶尔的咔嚓声。
“塑料片是新的,切割边缘精准得像手术。凶手知道我们一定会发现它。”林见清看向张振,“你认为这是挑衅?”
“不完全是。”林见清的目光再次扫过这个奢华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空间,“这是一种完美主义的强迫行为。他无法容忍自己的‘作品’存在任何瑕疵,即使是一个外人看来微不足道的、歪斜的相框。对他而言,这里不是犯罪现场,而是一件他倾注心血的艺术品,一场神圣的仪式。”
他走到书桌前,看着《恶之花》翻开的那一页——《殉难者》。
“他知道我们会来,会‘欣赏’他的杰作。这在他扭曲的认知里,不是谋杀,而是一场…扭曲的献祭。”
张振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能侧写凶手吗?”
“男性,25至35岁,有稳定收入,大概率从事与美学、艺术相关的职业。社会存在感低,不善交际,有轻微至中度的强迫型人格障碍,表现为对秩序和完美的极端追求。”林见清的语速平稳,像在陈述一份实验数据,“他与死者相识,但非亲密关系,更可能是一种单方面的、带有宗教崇拜色彩的仰慕。他将死者视为‘完美的化身’,其犯罪行为,在他自身的认知体系内,并非毁灭,而是在试图…永恒化她的美丽。”
窗外,酝酿已久的阳光终于冲破云层,一缕金色的光芒斜射进室内,不偏不倚,恰好落在苏茜交叠于腹部的、苍白的手指上。那里,一枚造型奇特的戒指,正反射出刺眼而冰冷的光芒——
一条银蛇,首尾相接,正在吞食自己的尾巴。
林见清的目光在接触到那枚戒指的瞬间,死死锁住。他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
那个符号…
那个缠绕了他二十年、无数次将他从午夜梦魇中惊醒的符号,竟然会在这里,以这样一种极致“完美”的姿态,重现眼前。
“衔尾蛇…”他低语,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冰封的颤意。
“什么?”张振没听清,追问道。
林见清没有回答。他猛地打开随身携带的银色金属箱,取出专业相机,对着那枚戒指从各个角度连按快门。他的动作依旧保持着惯有的精准和稳定,但若有极其熟悉他的人在場,会敏锐地察觉到,他按在快门按钮上的那根食指,正因为用力压制着某种翻涌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着。
“我需要这枚戒指的详细检测报告,每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他对旁边的取证人员说,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淡漠,甚至比平时更冷了几分,“现在,请带我去看这栋大楼的所有监控。” 走出公寓门前,他最后回望了一眼。
玫瑰花瓣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丝绒光泽,苏茜的容颜在光影交错中,美得愈发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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