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秋后算账

纯子发泄完解脱了,我却被她的话乱了方寸,下午无心再跑医院,回家后昏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手机上未接来电和未读微信比脏衣篮里的衣服还多。睡觉时即使天塌下来手机也要静音,这和刷牙先蘸水是雷打不动的习惯。

“在干嘛?不回信息。”首先看到沈鹏抱怨的话,往上爬楼,除了抱怨大抵都是枯燥的工作。我煮了一枚小青柑茶,倒在茶杯里,然后用语音给沈鹏回复,“我最讨厌酣睡时打雷,特别是嘟噜屁的闷雷。”刚发出去,嘭嘭嘭有人敲门。从拳头的力度和频率就知道是个没礼貌又仓促的家伙。

我拉开门,沈鹏跳进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喝这种青草味的茶水,”他勉强咽下去,“还有能不能不光着后臀尖在我面前来回走动。”

“没人像你能从白水里喝出中药味,”我拿起茶壶又倒了一杯,“人们终有一天会回到原始状态。”我进到卧室,穿上内裤提着裤子走出来。“说说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了?”

“税务局打电话说,我们存在偷漏税。”沈鹏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尽管他不喜欢青草味,“以前的合理避税,现在违规了。”

“想要清算你,你就是脱光衣服像一只被拔光毛的公鸡去交税也能找到把柄。”

“这次要是抗不过去,我们俩有一个要去号里度假了。”

“别和我争,我正好想找个衣食无忧的地方享享清福。”我不以为然地说。

“也没想的那么糟,把过去打的擦边球补救回来就可以了。”

“听着,这些都无所谓,”我坐下来,平复一下心境,“我今天去医院,碰到一个饿晕了被人送到医院的病人……”然后我把纯子对我说的事一五一十地对他讲了一遍。

“这他妈的和偷漏税有什么关系。”

“这他妈的当然有关系。生意上我们赚多赚少或者出点意外都算不上什么,我们身上一个零件不缺,孩子每天管我们叫爸爸,妻子端茶倒水,你还能时不时打野食,我们该知足了!”

“好了,哥哥,多愁善感发作时只能用多愁善感的酒治愈。”沈鹏拍了拍我肩膀,不再和我对着干,“找个地方喝点去。”

纯子把包袱给我她轻松了,我不能把包袱给沈鹏,对他抖落压在心上的石块不妥当。“别往心里去,每个月‘大姨夫’来的时候,总像女人似的多愁善感,灌几杯狗尿就好了。”我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找地方,我请客,不过我要先冲个澡。”我褪下裤子仍在沙发上,向卫生间走去。

“老大,搞没搞错,去喝酒又不是去约炮。”我关上厕所门听到沈鹏大声抱怨着。

5

第二天早上九点我来到办公室,昨天喝酒的后遗症还没有消除,头晕泛酸口干舌燥似是生了一场病。男人喜欢酒不是因为好喝,烈酒能将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神经质,社会需要这样的神经质,我们也需要定期将体内的混合体挤出来。楼道里搞卫生的杜大姐推着车向我走来,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搞清楚她是如何将一辆和护理车一样大小的清洁车搞成杂货铺。它里面包含了将地面、天花板、两面墙、走廊尽头的玻璃、卫生间打扫干净的所有物品。也许这和女人能将所有的化妆品塞进比钱包大不了多少的挎包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杜姐长着蜻蜓的复眼,我来这里办公后从来没在走廊里看到头发、烟头、灰尘、杨柳絮,好像这里的人从来不脱发,烟鬼吸完烟吃掉烟屁股,杨柳雌株被打了绝育针,沙尘暴在此绕道而行。招聘保洁员有洁癖的女士优先,招聘安保帅气的退伍军人优先,招聘促销员见面熟的优先,招聘司机时间富得流油的大叔优先。招聘门卫退休大爷优先。

“你昨晚灌了多少猫尿?”她推着车在我面前停下来。

“我要知道灌多少就不这样了,”我向她行了问候的军礼,“杜姐,哪天你闻到谁的办公室飘出失恋的海水味,把我推荐给小妹妹。”我搂着她肩膀亲密地说。

“酒糟味比打扫厕所还让人恶心。我是保洁员,不是老鸨。”她一把推开我,推着车走了。

我打开办公室门,推开窗户,鸟的啁啾、栀子花香、新鲜的空气被风揽进屋里。河岸边宽阔的绿化带宛如古代女子的绿披帛,这么好的资源,即使在写字楼没挣到钱也是富翁了。我不喜欢办公楼下是市场、超市、学校,吆喝叫卖声、读书声是现实与理想的对撞,我坐在这里只是为了维持一家老小的生活开销,再积攒碎银几两应付日后无常。

早上沏一杯茉莉花茶,来北京多年皮肉都熏制成京味儿了,只有骨子里残留着一丝家乡的气息,无论成功与否都不会融入到这里成为主人,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孤独凄然傲骨屹立。浓郁的茉莉花香在办公室弥漫开来,我将双腿搭在办公桌上,正要端起茶杯电话响起来,我按下免提,“裴总,早上好,我是张会计。”

“张姐,早上好,什么事?”我拿起电话,关上免提。

“税务局刚打电话来了,还是以前账目的事,我们要把以前的税补上。”

“哦,昨天沈鹏和我提起过,为什么以前合理的事现在不行了。”

“政策变了,合理不见得合法。”

“好的,张姐,我知道了,尽快安排他去办。”会计只是传话筒,不让她掺合伤脑筋的决策和见不得阳光的事能延长她的职业生涯。

招聘会计一定要兢兢业业的算盘珠子,不要唯唯若若呆板的老榆木,还有招聘任何职位都不要任人唯亲。张会计是我们开公司不久被任用的,起因她是北京郊区疗养院院长的表妹,我们在那里得到了一批疗养设备的单子后,他国企提前内退的表妹得到了我们公司会计的职位。这是插在公司的一颗钉子,公司买一包擦屁股纸、进账十块钱都有可能传进院长办公室。幸好没多久颈椎没毛病的老院长做康复训练时,拉断了脖子,他在收好处费的设备上挂了,功德圆满。在试用了一段张会计后,她的兢兢业业博得了我们的信任得以留任。老会计才不会关心别人用什么牌子的擦屁股纸。

没多久木纳的老会计做了一件十年脑血栓患者才能上当的事。复述这样的细节,好比看着同桌被人整治喝掉一杯酱油醋芥末盐感冒灵调制的红酒,自己也要喝掉相同的一杯。我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喝掉,尴尬的不是自己。那天她接到一个电话,经过四十分钟手不离机的操作之后,如诈骗分子所愿把公司账户里七万多块钱毛都不剩转了过去。经过就这么简单。我和沈鹏像打通隧道那样打通她电话后,她被灌下的**汤才失效。电话里她声泪俱下愿意以两年的工资作为赔偿,让一个女人白白付出两年的时间弥补一秒钟输密码的损失,比让情人独守空房两年兑换富翁的承诺还残酷。最终我和沈鹏决定,让她承担10%的损失,没有辞掉她不是老院长在天有灵,我们不想在招聘、适应、了解新会计上花时间。

“鲲鹏吗?”电话里的声音像是从大坝泄洪道里迸溅出来,我讨厌高傲并且有压迫感的声音,我讨厌别人这么叫公司的名字,听着像是叫小鱼小虾。

“是,您哪位。”

“税务所赵事先,”对方停顿了一下,等足够的气场从电话里传出来后接着说,“昨天说的事怎么样了?”

“哦,赵科长,不好意思,我忘了。”

“你的口气可不是忘了,听我说,别看你当下平平安安的,以前做过事没准埋下隐患,就像狂犬病潜伏期那样,短的一个月暴露,漫长也不过六年,这和你公司的年龄差不多。”

“谢谢您还记得我们公司成立的时间,六年了我们公司还是两个人,您已经从科员升到科长了。不过,科长大人,我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以前缴纳税没有问题,现在有问题了?”

“中国有句话叫‘秋后算账’。”对方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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