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不速之客

马车再度启程,月见草回到了车前的座位上,而艾儿回到了车厢中,与姐姐叽叽喳喳地分享着林子中的见闻。

比安卡也同样回到了先前的姿态,兜帽之下的面容不详。她手握缰绳,沉默不语。

艾儿的歌喉真当就是这对姐妹被盯上的原因吗?

那一瞬,她的直觉是这么告诉她的。但紧跟其后的理性却对她说不一定。

以歌喉驾驭星尘并非闻所未闻,不过其应用大多是对人:于表演中用以勾起观众的情感起伏,于战场上用以振奋军心,或是打压敌方士气,甚至使其闻风丧胆。虽说也可对环境产生影响,效率却是远不如能够达成相同效果的其它术法,终究小道。

林子里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要以歌声令植被加速生长是完全可能的。仅凭一首歌令种子盛放成花则是她见所未见的。

除去自己,她认识的或许也就一两个人能够达成此举。她们使用的星尘甚至可以更少,效率可以更高,但对星尘的操控同样也会更加缜密严谨,种子也必须按照构思的模样生长,一板一眼,不能也不会有丝毫偏差。相比之下,艾儿的谐律能够引导种子生长,生长出的模样却与自然生长无异,完全取决于种子自身与周围环境条件。

这两者间的难度就好比自己雕刻出一副栩栩如生的雕像与雇几个能工巧匠去干这件事一样,前者需要几十年,甚至是百余年的积累,而后者只需动动嘴皮子即可。

她们或是精于此道的大师,或是拥有岁月的积累,而艾儿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

若是把这些额外因素再算上的话,那艾儿的效率确实堪称可怕。

这就是她的直觉所告诉她的。

她的理性对此做出的反应是:“那又如何?”

就算是有这个本事,也得能用得上才行。那教团究竟是想要做什么,才非得是艾儿不可?又或者他们想要的其实不是艾儿,而是莉莉安?这些问题她都问过月见草,但月见草说她们收到的任务就是把那对姐妹带回去,具体为了什么也并没有下达给他们。

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不能只凭这点信息就下定论。

忽然,一种感觉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再度确认,是一个人的气息,就在路前方不远处。

几息后,一个身影便出现在比安卡目力的尽头。那身影同样身披一袭斗篷,色泽与这土路相近,坐于树荫之下歇息着。那人的脸被兜帽遮盖住,却又与比安卡一般,被露出的手背叛了些身份。那只手较比安卡的粗壮大约一圈有余,麦谷色的皮肤上纹路斑驳,却又不似农夫或工人般印痕累累。

这些细节都无法解释比安卡方才的感觉:此人的存在比她的念头更加紧要。

所以她又看了第二眼,这次她不再关注细节。

然后她便理解了。

这人即使有树荫遮蔽,仍是身处于炎热之中,但气息却平稳无波,丝毫不为暑气所扰,定得与身后的松木一般。除此以外,这人的呼吸也不是被身体所控制,而是以呼吸调节着身体,吐纳之间倡导着一种平静。

这人驻于此处绝非巧合。

马车又驶了约莫半分钟距离,月见草坐直了起来,身子稍稍前倾,眯起眼看向远处。

“喂,我说啊。”月见草身子又向比安卡侧了侧,“那儿…是不是有个人?”

比安卡点了点头。

“路人?”

随着马车向着那人靠拢,月见草也逐渐察觉出些端倪,即使如此,她仍是忍不住这么问。万一她是错的呢?她希望她是错的。

比安卡摇了摇头。

月见草没有回话。

她的五官毫无响应——惊慌,沉着,什么都没有——像是没看见比安卡的反应一样。片刻后她才再度开口。

“冲着我来的?”

比安卡又摇了摇头。

“不知道。”

月见草自己都没有发觉,手便已经探向了腰间的匕首,指肚摩挲着刀柄缠着的皮革,亲切的粗糙。但这点还不够,她的手还渴求着更多,于是指肚的触感渐渐滑向指跟,手心,手指在靠拢,闭合——

“有我在。”

少女颤了一下,她看向身侧,手停住了动作。

映入她眼帘的是灰暗的布料,比安卡看都没看她,依然面朝前方。

她不明白。不明白比安卡是怎么察觉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察觉。或许再过些时候她就会明白,或许她不会,但这些在此刻于她而言无关紧要。她心底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它告诉她可以相信,可以不用担心。

接着,她的手又回到了身侧,手心贴着座位,感受着木板的质感,是一种新的,她尚未习惯的粗糙。

还不赖,月见草想道。

马车沿着小路继续行驶,没多久就到了常人也能发觉那人的距离。月见草深吸了口气,按捺下欲要加速的心。

那人会怎么动呢?她不禁开始臆想。是一跃而起,在马车经过的那一瞬扑向她?还是佯装路人,在马车经过后,她们都以为风波已过之时再发起反扑?

那人像是终于察觉到了马车的来临,缓缓站起身来,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向前走,直到路中间,然后转向马车,停了下来。那人将兜帽褪下,露出一张蓄着些胡渣的脸,应该是有段时间没打理过了。

他就…站在那儿。两手空空,四周没有星尘聚集的痕迹,眼神也无杀气。

男人的眼神聚焦向一处,月见草顺其看去……

居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又确认一遍她才确信,那人看也没看她一眼,视线紧锁她身侧坐着的那位,瞳孔中折射着复杂的光。

拉着车的两匹马感应到了缰绳传来的意志,他们渐渐放缓脚步,最终停在了离男人几丈远的地方。

二人背后传来些动静,月见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大抵是姐妹二人发觉车子停了下来,所以探出头来看一眼怎么回事。

不过她们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响动之后没有跟上任何话语,于是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有事?”

斗篷之下传出的声音很轻,风经过仿佛就能带走,但每双耳朵都能听清,真切丝毫不逊攫着皮肤的日光。

男人的嘴动了动,却又没说出话来,月见草看得见他眼中的踌躇。

“若是无事,那就让开。”

比安卡也看得见,可她不会给他时间。说着,她就要牵动缰绳——

“——有多少人知道你没死?”

她的手僵在了原地,缰绳一动不动。

“我们认识吗?”

男人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肯定不会认识我,但我认识你。”

兜帽下,比安卡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人若是在她的眼前出现过哪怕一瞬,她的记忆中都该会有他的容貌才对。可是并没有,无论是在她记忆中哪个角落,他都不存在。她的确不认识他。

“你应该是认错人了。”比安卡一字一句地说道。

男人却是像没有听见一样。

“艾德薇丝夫人知道你还活着吗?”

月见草感到身旁的空气中有什么变了,悄无声息,犹如柳叶落渊泽。可如镜的湖面确实碎了。

“茉莉雅小姐知道你还活着吗?”

比安卡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缰绳,男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不做停息便又说了下去。月见草不确定这是当下最明智的举动。

“你知道她们办了你的葬礼吗?我去了。所有人就盯着一个空的棺材,从合盖到入土。我听说艾德薇丝老爷还在你墓前待了一宿,最后要不是夫人把他拉了回去,没准还要再待一宿。”

月见草听得云里雾里,比安卡也半点反应都无,男人却是满不在乎,他盯着兜帽之下的阴影,视线透着一股坚信,简直就像他知道阴影后与他对视的眼眸是何种色彩。

“已经过去差不多十一年了吧?我没记错的话,那年你二十二,碑上是这么写的。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结果你不仅没死,还成就了天人。三十三岁的天人。”

“天…人…”

等月见草反应过来,话已然脱口而出。她也不想掺合进这俩人之间,但这两个字让她的大脑瞬间冻结,一切该做不该做的分辨也随之停住了。

她转头看向比安卡,神情呆滞。

男人看到这一幕竟笑了出来。

“连与你同行的人都不知道吗?藏得还真是挺深啊,艾德薇丝大人。”他嘴角的弧度褪了下去,“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了吧。”

“给我一个让你活着离开的理由。”

男人摇了摇头,依然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是死是活无关紧要,你的身份其它密使也都知道了,他们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不遗余力,各散八方。即使是一位天人也杀不掉所有人的,毕竟这种差事不可能只派一个人来干。来送这个信的是我而不是其他人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恰好认识你的…是我。 ”

说着,他从腰间取出一道卷轴,托在手心,稍稍往前一递,卷轴便浮了起来,向比安卡飘去。

比安卡接过卷轴,却没有打开,而是问道:“前天,镇子外围,你在那看到我的?”

男人点了点头。

“三个月前的那场星升之后,我们都以为你就此消失了,你的踪迹再没出现过。”

“直到上周。”

他又点了点头,丝毫不惊讶比安卡直接接过了他的话。

“你在这镇子上又驱动了星尘,还是两次。只有一次的话,我们还真不一定能找得到你,毕竟你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走掉。这我不用说你也知道。”

男人停顿了一下,视线越过比安卡,看向她身后车厢中探出来的两个脑袋。

“但是第二次……在同一个地方,还是众目睽睽之下,为了救那个女孩……”男人又笑了笑,“不得不说,还是挺令人意外的。你从那时候就料到会发生什么了吧?”

比安卡没有回话,保持着她惯有的沉默。男人也没有继续下去。

过了一会,她的嗓音才再度响起。

“你可以走了。”

男人颔了颔首,便向林子里走去,几息后,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比安卡将兜帽褪了下来。

她仰起头,双眼望着天空,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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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尘之下
连载中魂芳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