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医生很快就过来了，拿起床尾的病例板，问了些常规问题，又嘱咐了些注意事项就准备离开。
“医生，我还要在医院待多久？”郑秀妍叫住这个她并不熟悉的值班医生。
“郑教授，我老师说了，您得一直休息到她同意放你走为止。”医生笑着摆摆手就走了。
噢……原来是主任的学生，郑秀妍抬了抬眉。
“姐，于文文怎么老把你往医院里送，从小到大你都不怎么生病的，更别说住院了。”秀晶抱怨着：“这都第几次了……”
“那完了，等你小侄女出生的时候，还得来一次医院。”郑秀妍拉过秀晶的手。
“啊？是女儿吗？”秀晶成功被带离原本的话题。
“不知道。”
“嗯？那你说是小侄女？”
“医生没告诉我性别，不过……我梦到了，就在我昏睡的这段时间里。”
“切，梦是反的，你没听过噢？”
“是吗？”
“不过，姐，你是科研人员，不应该是唯物主义么，也信梦？”
郑秀妍笑了下，于文文也问过这样的问题。
“有时候，宁可信其有。”
秀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对了，爸妈都好，我没和他们说，就说我来找你玩。”
“嗯，那你要在医院里陪我玩几天了。”
“没办法咯，谁让我有个不靠谱的姐夫，只能我陪你咯。”
“那就只能等你姐夫回来了，让她好好谢谢你。”
姐妹两个人好久没见了，你一句我一句地在病房里聊开了。
之后的一个多礼拜，郑秀妍都乖乖遵医嘱在医院里好好休息，什么都没操心。
于司令带着空间站的报告想给她看的时候，还被她拒绝了，对她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肚子里的孩子，而且她相信于文文，这一次不会食言，一定会按时回来。
四月的第三个周四，是郑秀妍的生日。
一众好友和学生都来了医院给她过生日，收了所有人的祝福和礼物，唯独没有于文文的。
因为在原来的计划里，这一天，她应该在郑秀妍身边的，但还好，有小小鱼陪着她。
“下个月，推进器组装基本完成了，你要去看看吗？”刘恋挖了一小勺蛋糕塞嘴里。
郑秀妍摇摇头，看向苏棉：“小棉，你带人去，和航工集团的相关负责人对接一下，把后续我们要进行的推进实验计划和他们分享一下，确保大家对于这件事的进度认知是一致的。”
“好。”苏棉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简单记了一下。
郑秀妍看到她在记了，就继续说：“然后依照验收清单，对推进器的所有硬件逐一检查验收，完成后没什么问题就可以进行第一次的软运作，把数据和我们之前的模拟实验数据做对比，整理一份报告给我。”
苏棉细长的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夏树怎么没来？她和她导师一样，都不出席是吧？”郑秀妍担心苏棉临时接到这么大的任务会压力大，就开了个玩笑。
“啊？你不知道？”朱洁静插了一句。
“我该知道吗？”郑秀妍笑着。
“也是……她啊……”朱洁静刚要解释，被苏棉抢先一步。
“夏树进环了，星程计划第二批准入航天员的封闭式训练，她让我和你说声生日快乐。”
郑秀妍看到苏棉一本正经的样子，也认真地点点头：“好，祝福我收到了，她前两个月才预备，现在就准入了？”
“郑教授我和你说，她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凌木看了眼苏棉，看到她没打算接话，就说了下去：“好像是于教官没按时回来这件事吧，她整个人像打了振奋剂，一周前的准入测试，以第一名的成绩过了。”
“倒有些她导师的风范。”郑秀妍往嘴里送了一小口奶油：“你呢，凌木？”
“我？我跟着刘教授搞星程1号设计呢，具体么不能透露了给你，刘教授说，告诉你你会操心，就等着收惊喜吧。”凌木一副小得意的样子。
众人看着都笑了。
夜幕降临之前，大家都陆续离开了，病房里，郑秀妍一个人倚在窗边，透过窗子看向渐暗的天空。
天空的颜色，在这个时候，已经不是晚霞铺开的红，而是介于黑色和蓝色之间的深邃。
郑秀妍想起有一次她和于文文，在于文文的公寓天台上观星，好像也是这个时候。
“那现在是？”
“之前那个时段是Golden Hour，这个你知道了对吧。”
“嗯。”
“那你猜猜看，现在这个时间段是什么Hour。”
郑秀妍就知道于文文不会直接告诉她：“Blue？”
于文文听到郑秀妍脱口而出的正确答案，先是一愣，然后搂过她：“这你都知道？”
郑秀妍靠向于文文的肩：“我猜的。”
“嗯，我的郑教授，真是无所不知啊。”
想到这，郑秀妍拿出手机，看着于文文生命数据的实时传送，低声喃喃了一句：“也不是无所不知……你现在，在干嘛呢？”
空间站上，已经被换休的于文文一直站在工作舱的舷窗旁，等着空间站飞过中国的上空，然后她轻声说了句：“Jessica，生日快乐。”
五月，大地回春。
星程1号的推进器在计划时间内完成了组装，苏棉带着郑秀妍的实验团队前往验收，对于郑秀妍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付给自己，苏棉既兴奋又倍感压力。
但她明白，自己迟早有一天是要独立的，不能总是在老师的羽翼下做事，她拿出了科研人员该有的专业素养，胆大心细，脚踏实地。
当她在验收清单下签下自己的名字，那一刻，她感到了自己的肩上又担负起了一些新的责任，就好像那条通向宇宙无尽的路上，也终于，有了她的脚印。
刘恋和她的团队，也完成了星程1号飞行器整体设计和建模，在模拟实验中完成了所有测试，正式与航工集团订立生产计划，进入投产阶段，同时投产的还有月盾计划的第二批航天器。
“刘教授，你把你的学生借给我们用用吧。”航工集团的工程总监在送刘恋她们的时候开了口：“我们这太忙了，前几天刚完成神舟系列飞船的组装，这次还多装一个逃生舱，这不，你们星程和月盾的工作又来了，实在是有点忙不过来。”
刘恋看向凌木：“留下来？”
凌木还在考虑，工程总监又说：“月盾计划那边，独孤月也会来支援。”
这是在加码劝我留下呢……凌木心想。
“你看这不正好么，你之前不还说有机会要和独孤总工多交流交流？”刘恋赶紧接上话：“这样吧，你留在这，总监，我可是把我爱徒交给你了，别太压榨。”
“这哪能压榨，我很惜才的。”总监听到凌木留下来，一个眉开眼笑。
六月，神舟系列飞船顺利发射升空，与空间站成功对接，又掀起了一阵航天热。
这段时间，郑秀妍应邀参加了国内各地的一些讲座和学术研讨会，再回到北京的时候，北航已经临近放假。
由于下个月就要开始休假了，郑秀妍回学校取一些东西，从办公室里出来一路走到学校外，她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间书店。
那间，她以为是和于文文第一次见面的书店。
两年过去了，书店里打工的学生也换了一批，动力工程学的书籍区域也换了位置，她顺着指示牌寻了过去，在转进书架的那一霎，她还以为可以见到于文文。
不过，怎么可能，郑秀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不禁摇了摇头。
她走到书架前，拿了一本那时候自己推荐给于文文的书，翻开。
这时候，肚子里的小小鱼踢了她一下，仿佛在抗议，就是不知道ta抗议的是这本书太简单还是太难。
郑秀妍一只手拿着书，一只手轻抚肚子。
“郑教授。”
郑秀妍又笑了笑自己，怎么还能幻听呢，直到她又闻到了熟悉的皂角味，她猛地转头。
于文文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和深色的军装裤，一头过耳的黑发看得出刚修剪的痕迹，她朝着郑秀妍走过来。
这几步路，好长，但又好快。
于文文从还愣神的郑秀妍手里拿过书放在一边，一只手将她轻轻搂进怀里，另一只手放在郑秀妍抚在肚子的手上。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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