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卿实在想不出别的形容词了,一句话的介绍干涩无比。
无忌弯腰垂目,拱手行礼,声如温玉好像刻意压过一样:"见过温煦仙尊。"
不是仙师,不是姑娘,而是一句仙尊。天庭千余名修士,能够时常被唤上仙尊的人不足半百——一句"仙尊"还是温柔到骨子里了。
温煦的眼底闪过一次惊谔,婉言相谢:"无忌天师,过奖了。"
子卿看看无忌现在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与刚刚咒骂自己人的判若鸿沟,不过他怎么知道温煦的名字……
"无忌,你和温煦之前认识?"子卿狐疑。
"没有!"无忌蓦地道。
子卿看他们两个,一个是风光无限,前途无量的神官,一个是被贬人百年的阎王爷,不能说是天壤之别,但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无忌尽量让脸上看不出情绪过来,但是忽略了微咬的嘴唇。
子卿还是觉得有猫腻。
正当三人无话可说时,许久未见的老头子跑了过来,老头子提着一坛酒,眉毛弯成月牙:"今天有贵客呀,正好弄的坛好酒,一起吃饭不?"
"待会儿去"子卿答应。神仙死不了,但是会饿,子卿现在法力全无,只能像凡人一样吃饭。
老头子又热切地看温煦,温煦不好意思拒绝,勉强答应:"那……便去吧。"
子卿本来还想帮忙回绝的,没想到直接答应了。
无忌看温煦也同意,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说:"我也去。"
"好嘞,人多才热闹,把那边两位公子姑娘也叫来吧!"老头子一下子兴奋起来,指着不远处正在说话的江陵与苓灵。
子卿想无忌和温煦也来,把另外两个叫过来算了。
老头子指着一间客栈,比不月城那间新点,至少不是一把老骨头,马上要散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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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摆放着一盘盘菜肴。虽然谈不上各个山珍海味,但卖相甚佳,在破旧的瓷盘衬托下更加诱人。
翡翠白菜晶莹透亮,清蒸鲈鱼也是色香俱全,一勺葱油,简直就是点睛之笔。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动筷。
甚是局促……
老头子看大家都不动,奇怪死了:"怎么都不吃啊?这些都是她做的,我用符咒加热过。"老头子看着子卿。
苓灵不可思议道:"你居然还会做饭?"
子卿尴尬地说:"略展才艺…… "
子卿也没想到,老头子会把她之前做的饭菜拿出来,用那个捡来的破符纸加热,这菜…… 有点来历不明。
"吃,别客气。"老头子已经捧起碗筷,把热气腾腾的菜塞进自己嘴巴里。
苓灵看着晶莹剔透的小白菜,嫩得可以掐出水来,也跟着吃。
别人不吃,江陵出于礼仪不动,而现在也应该给师父捧场子了。
一筷子裹着葱油的鲈鱼被送进口中。
众人缄默……
这些菜外表是光鲜亮丽的,味道却一言难尽,为什么清蒸的鲈鱼都可以咸成这样,是拿盐腌过了吗?
子卿往年和老头子一起吃饭,老头子年纪大,味觉衰退,吃饭重盐恰好随子卿的风格,子卿知道,自己做饭不好吃。
子卿摸着自己的脖颈:"这个……我平时吃饭口味比较重,见谅了。"
"可是这个白菜一点味都没有啊。"老头子抗议,他并不觉得自己口味独特。
"你年纪大了,吃不出味道很正常。"子卿解释。
苓灵偷偷搭了句话:"可是我这个也没味呀…… "
子卿:"…… "
温煦还得是温煦,主动说:"饭菜放的时间长了,变味很正常。我下来的时候顺便带了一些小食,卿幸,不知你是否…… "
"当然可以!"子卿连忙抓住救命稻草。
温煦拂袖,炊金馔玉片刻便浮现,我原来破旧的盘子错落有致地排放在一起,连那个破旧的小木桌都感到蓬荜生辉。
还是老头子第一个动筷子,边吃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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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卿吃得快,早些回去那间破屋。
不知道是因为忘川的侵蚀,还是岁月的磨刻,整栋房子像一堆枯枝败叶,残破不堪。打开已经掉漆脱落的门,子卿走进角落的柜子里。
房间很空旷,干净到只剩两样东西,一个柜子和一张草席。
子卿打开柜子门,吱呀的声音刺耳难听。柜子里随意地挂着几件衣服,底下有几个包裹,胡乱堆叠。
子卿捧起藏在最里面的一个小箱子。箱箧一尘不染,像是时常被打开擦洗的。
黑漆漆的木箱像一对黑眸,子卿白皙的手指放在上面格外突兀。手指熟稔地解开锁,将小箱子翻开,里面盛放着一堆碎片。
这些碎片是一块块支离破碎的琉璃,这琉璃清冷高贵,不似乾清宫做重檐庑殿顶的黄琉璃那样奢华,而是像繁星的眼泪,盈盈欲滴,熠熠生辉,流淌着诗意。
蓝色的颗粒在阳光下变幻莫测,孤傲清冷,仿佛有一身折不弯的铮铮傲骨。
只是可惜,这小箱子里的仅仅是碎片。
这些碎片多半是两边薄中间厚,像是折断了的剑,上面站着已经干涸的血,像是深邃无边的大海洋溢着鲜红的破晓。
谁会用琉璃做剑呢?华而不实,徒有虚名……
子卿讥诮。
她漫不经心地解开左手手腕上的布带。
人人都以为这是护腕,其实也只是一条掩盖伤疤的绷带罢了。
紧紧缠绕着的绷带被一层一层扯开,像是什么难以捉摸的事物被抽丝剥茧。
绷带之下是触目惊心的画面——盘虬卧龙一样的几根黑色茎脉长在手臂上,漆黑无边。
看得让人汗毛发怵。
子卿拿出箱子里的一个碎片,捏着两边光滑的地方,用断裂的尖头沿着黑色的经脉,用力地刻下来。尖锐锋利的琉璃碎片刺破肌肤,在雪白的手腕上,留下了深深的刀口。
目不忍睹的伤疤盘踞在手臂上,将皮肤一次又一次割裂,又长又深。
琉璃的光印在了子卿的脸上,此刻的眼睛清冷疏离,看不出一点情绪,可是额头上已经有了一层薄汗,唇色苍白。
刺痛蔓延到全身,似千万根根钢钉刺入骨髓,要把灵魂与□□剥离撕裂。
手指微微颤抖,强撑着抵抗。
最后一条经脉割过,整个手臂已经鲜血淋漓,血液毫不留情的喷涌而出,沿着刀口蔓延而下,落了一地吧。
子卿叹息——又要收拾了
骤然传来敲门声:"师父,我可以进来吗?"
"等一下。"子卿快速地将东西收拾好。
江陵进来,见师父面色苍白,不禁问:"师父,发生什么了吗?"
"哎,没事"子卿特意用右手臂摆了一下,故意装作轻松。
可这时江陵只记得师父的左手沾上了饕餮血液,可能是受伤了,于是特意去留意藏在背后的左手。
"师父……你的……左手…… "不知道是为什么,江陵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全。
子卿一怔,他怎么发现的?房间里的血腥味,还是没有处理干净的血迹……
两个人,一个以为是被饕餮所伤,一个以为是秘密被发现。
"师父,你需不需要上药?"江陵小心翼翼地询问。
"不必了,一些皮肉伤不用担心。"
子卿随意地说,手臂上的疼痛依然像刀子一样剜于胸口,一阵一阵地疼。
怎么会是皮肉伤呢?
不是她说饕餮的血液可以引发中毒吗?
江陵看着唇色苍白的师父,强颜欢笑。
师父总是嘴上说得很无所谓,越是欢笑,越是心痛。江陵看师父眼神逐渐改变了底色。
刚刚说的那两句话,江陵又走进几步。房间小,两个人靠得不远不近。
师父救自己于水火,和自己开玩笑,教自己法力……眼前人的身影和梦境中的轮廓变得越发模糊。
"真的没事……江陵,你干什么! "
"得罪了,师父。"
子卿没有想到自己一向乖巧的徒弟,为什么会如此冲动。有力的手像不可挣脱的藤蔓,直直地握住自己藏在背后的左手,迅速地拉到面前。
狰狞的伤口一览无余,掌心有刚才握刀片的细伤。
"江陵,你何时如此僭越了?"
子卿的声音染上鲜少有的怒色,秘密被毫无保留地揭开。
可是转眼间,一双带着愠怒的眼睛对上了少年清瞳。
心疼?尊敬?怜惜?模糊的情感都融进他眼睛里。
"师父,疼吗?"
子卿对突如起来的关心一时不知所措。
子卿嘴唇轻启:"你没事儿吧?"
江陵:"…… "
师父问得很弱,但还是轻而易举地打破了所有。
江陵恢复理智,手忙脚乱地将一个小药瓶放到师父手中,慌张说了一句:"师父,这个药应该对饕餮所致的伤有帮助 。"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想快又不敢跑,僵硬地离开现场。
出门的时候一个踉跄,顺便把木门关上。
子卿嗤笑出了声,看着手上精致小巧的药,暗地里想,原来是以为我被饕餮伤了,吓我一跳。
本以为他是巍峨高山,结果却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山丘,小徒弟怎么这么可爱呢?
人人都以为这是护腕,其实也只是一条掩盖伤疤的绷带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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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师父的马甲又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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