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黄昏时分,暮色暗沉,院外寂寥无人,唯靠近台阶处的地面沾染上了干涸的血色,风声未歇,夹杂在耳旁呼啸而过的兵器相撞声促使着何施推开了面前的那道门。
年久未修的木门贴合着手掌发出尖锐的怪叫,门内众人几乎全部停滞一瞬,只时守动作不曾为来客停留,趁敌手不察从身侧的砖洞内抄起一条鞭子将对面二人打落在地。
第二个反应过来的是辛弃掷,只见她匆匆向声源处瞥去一眼,眉头一挑,手腕一翻,剑柄在手中直直一跳,其余正在酣战中分神的三人竟硬生生被其剑气逼退!
刚踏入门内的何施看着这幕默然不语,折过身将木门合上,在地上团圆的苗疆弟子还顾不上她那头,见势不妙纷纷将苗头对准了辛弃掷——
“辛家子弟,枉你们自诩名门正派,何时也来插手小门小派斗争之事了?”
话音刚落,平冤愤愤不平地在空中抖动着发出剑鸣,辛弃掷反倒不怒反笑:“此言怕是差矣,我记得从我练剑初始就放话出来过,待养恩还清,我与辛家再无瓜葛。”
语毕,她握住平冤,将剑立在挑起纷争的苗疆弟子颈间:“再说,我的剑,随心而出,随性而动,又有何妨?”
风声凌厉,蓬勃的树荫下一人立于阴影间,眉目间平和通透得似不起一丝波澜的湖面。
与之相对衣着繁杂的女子跪坐在她面前,落叶飘飘然被裹挟到二人之间,不慎被不容挑衅的剑风所慑,身体自根部经络处被分割成两半,生命归宿的尽头却在风声的轨迹中被指派粘连上真凶的腰带。
那人被衣裳上的小插曲打搅到,并不恼,目光轻飘飘地撩过那几点绿色而又回落,末了,她似是想起什么,兴味探究的眼神打转于面前女子的脖颈间一闪而过。
于是不幸落难的绿叶残骸被夹到指缝之间,揉搓间锋利的边缘划过指腹,血液辗转于黏稠的空气蜗居到叶片上面,似谁的盛宴——一只身子两侧鼓起中间凹陷的青葱色小虫慢吞吞地挪动着身躯。
被香甜气息引诱而来的恶徒终究被眼疾手快的侠士掌握住命脉。
“先前听闻苗疆蛊毒,今终以得以一见,实乃幸事,”
辛弃掷把玩着蜗居在她手心中睁大着眼睛看着她的小虫,那小虫摇头晃脑地依恋般蹭了蹭她手心,见她嘴角泄出一丝笑意,当机立断低下头去想咬上她的皮肉。
见到这幕,辛弃掷指尖一点,青虫的身子不受控地弓成一把箭矢的样子,辛弃掷将那片绿叶塞进它嘴里,躺在叶片上的精血颤颤巍巍地滑进青虫的食道。
“还真是笨啊。”
“也不知苯到这种程度会不会影响疗效。”
“罢了,好歹尝过我的血,还是得带给师姐。”
说罢,她拎起因精血在身躯内翻滚而昏厥的青虫,递到怒视着她的女子跟前。
“虽说把气憋在体内会损害身体,”辛弃掷俯下身子,迎上她仇视的目光:“但在我看来,你还没有愤怒的资格。”
《蛊毒录》 有言,色若青霭如烟者,初入门。
那只被她拿来当作要挟的小虫身上定然已沾染上淡淡血色,才使得原本雾气般朦胧的青加深为葱青。
若不是怕误了师姐的计划,她真当想好好逼问一番面前这群驭毒之人:
有朝一日,当她们驭的毒反噬其主时,该当如何?
……
翌日,天光大明,何施起身出门时,辛弃掷已坐在在院内,大刀阔斧地在用一些不知名草药磨剑。
绿色的汁液在阳光的笼罩下从剑身上低落,地面上的深色已蔓延到旁边被绑到树干上的女子。
“醒了?”辛弃掷听到走近的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注意到何施的视线不满地“哈”了声。
“本来想绑了她的手游街示众的,”她望向树干上还昏迷着的女子:“被你师尊劝下了,没办法,毕竟是师长嘛。”
她不无讥讽意味地笑了下,见何施看向她才压下眉头,低下头停下了擦拭的手:“抱歉,他是你师尊,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话的。”
何施摇了摇头,表示无事:“只是师父而已。”
听到这番回话,辛弃掷才掀起正眼直视她:“讲究尊师尊道的人不知凡几,你倒是不同。”
“我昨夜与你师尊聊了聊,今早传信给我师姐,说我要先上归终山那头走上一趟,你师尊另外两个弟子有个得去药王谷了,还有个说若是你同我一齐去归终山,那么她也来。”
“这样的话,苗疆的人就先放在这儿,你呢,要同我一道吗?”
未等何施回话,浸润在药浴和光照之下的平冤因主人对其的忽视发出不满的嗡嗡声。
未等何施回话,浸润在药浴和光照之下的平冤因主人对其的忽视发出不满的嗡嗡声。
辛弃掷安抚般摸了摸它突出的剑脊,轻笑,继续之前的活计:“脾性这么大,也不知是随了谁。”
胸腔内的心脏不住地跳动,跃动的频率几乎要让何施怀疑这具身体本身是否有胸痹,她平复下躁动的心情,向辛弃掷言明自己大抵要歇息片刻。
“无碍,平冤还有的玩呢,三刻之后,我们动身,”辛弃掷头也未抬,闲暇的右手指向高高挂起的金轮,又划到她的房门:“若是你在光照打到房门内之前改变了主意,就出来找我吧。”
何施“嗯”了一声,回房,关上房门背抵到门上的瞬间,之前在脑海里若隐若现的片断才又在眼前浮现。
“我也不爱跟她们玩,你呢,要同我一道吗?”
那是何时的事了……太清初见梁寄是在六九宴上,她端坐在父皇的右下方,左下侧是一排未出阁的官家小姐,正对着平日里无端对她说长道短的朝臣们。
彼时朝臣们争相向上方敬酒,父皇面色冷淡,看不出什么端倪,也不见他特意回了谁的酒,不过她见此局面,料想他是顾不上她,便自顾自地瞧着下头。
梁寄就是在那时入了她的眼的。
未出阁的官家小姐的交际,是个说来简单也简单,说来繁琐确也繁琐的场面活。
自身的好恶暂且不论,见着什么人,先把对方与己身的族亲关系算上一番看看有无姻亲,再牵出本家父兄,看看是要攀着对面的人呢还是被对面扒着不放,最后扯上外家,才终于落到讲究二者之间关系的地步。
一通弯子绕下来,不究心里如何想,颜面上总是得过得去几分。
是以,在梁寄之前,太清还未曾见过将摆冷桌坐出一番气定神闲架势的闺秀。
她招来身后侧的女官,下巴扬起,点了点梁寄的方位:“那是谁?”
女官眼一眯,瞄了一眼收回视线,给太清面前碗盘内已然散乱的菜肴重新规整过后才恭恭敬敬地回话:“是都督府的小娘子,外家官至提刑按察使司,本家是都督佥事。”
“听说打小身子就不大好,找批命的道士寻了个法子,先是寄名到碧空寺下,后又送到庄子上养了,一旬前刚接回来,打回府后就没怎么出过门,不过身子骨比起之前应当是好些了的。”
回完话,女官静待吩咐,却见太清沉下脸来,看着面前被挪动完后安安分分地呆在自己该有的地盘的菜肴低喝道:“孤未叫你布菜。”
“是臣下失职,”女官反应迅速,身姿从半弓转向跪坐于太清身后侧,“只是朝中近来对您的声讨之声愈演愈烈,臣下怕有人寻滋生事,故自作主张,还望太女责罚。”
太清叹了口气,抵住下压的眉头,规矩,规矩,这帮老迂腐平日里最爱念叨的就是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她看他们迟早会被困死在被自己划分出的方圆之地。
“罢了,后不为例,孤去御花园走走,你去叫上都督府的小娘子,把她叫到孤跟前来,你就不用跟来了。”
“是。”
女官应下,不动声色地隐到侍女列,太清则见准时机向上告请退,未料秦帝大手一挥,放女眷们下宴。
于是众人下跪谢恩后齐齐离去,隔着三三两两的人群,太清瞥见向她望来的女官,摇摇头,脚步未改,仍是朝御花园方向去了。
宫宴办在景仁宫,太清绕到它后方,准备从左侧鲜有人知的小道踱步到御花园。
天色阴沉,以石子铺路的小道因两旁栽种的树木而愈发幽深寂寥,脚步声藏在树摇风过之后,只是再隐秘的话语也会在此间流窜。
“真不知梁家的是怎么想的,把人送到庄子上也不好好教导,要我说,好歹是官家小姐,怎能就这般不管不顾呢。”
“怕是当年批的命……罢了,讲这个作甚,人家也是有外家护着的。”
听到这番对话,太清停下了脚步,耳尖微动,落叶被碾过的声音传来,环顾四周,藏身于树木之后。
“我也不知燕郡竟还有传人闲话的风气。”
先前的女声二人一惊,循声望去,昂首阔步向她们走来,衣袖随着走动舞得龙腾虎跃的不正是口中议论的对象。
两人脸色不佳,拱手作辑后匆匆离去。
梁寄倒也不究,走到太清藏身之处向她伸出手。
“梁寄,梁苑隋堤的梁,倚南窗以寄傲的寄。”
最后收尾在哪里纠结到麻了,算了先这样。
胸痹:冠心病,中医古称“胸痹”
常见症状为胸部闷痛、阻塞不通
倚南窗以寄傲。——晋· 陶渊明《归去来兮辞》
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战国·邹·孟轲《孟子·离娄章句上》。
后不为例出自明·余继登《典故纪闻》:“疏闻;英宗谓吏部臣曰:‘此人子之至情;予以移封;后不为例。’”
太清时代的官职借用了明代官职结构,简单来说,梁寄本家(父家)是管兵的,外家(母亲娘家)管刑狱之事。
另外记不清古代介绍词了,设定上就设定了将本外家最高官职说出来震慑对方(不是)因为不知道后面是否会涉及,所以先在这里提一嘴,我怕我之后写着写着忘记了。
本章终于引出了一个关键人物——剧透一波,不爱看剧透的朋友们就不要再往下划了。
虽然此人不知道何时出场,但是就目前而言,是跟以往出场人物牵涉众多,关系面最广,几乎要串联起所有事件链的重要人物。
下章也要走个关键节点了,还蛮特殊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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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反噬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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