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听你二娘家的说了没,那疯老婆子又捡娃回去了!”
太兴山脉,子母河边,一梳着妇人发髻,大力搓洗着木盆里衣裳的婶子拿手肘碰了碰身旁与她坐在一处、年龄相近的妇女。
被拉着扯闲话的妇女嘴角下撇,脸皮拉得像要落到身前的木盆里,“duang”的一声,木盆被她砸进了河里,溅起好大一圈水花。
“她倒是能耐,别人家不要的女娃眼巴巴地凑上去,到头来还不是要送到育婴堂去养。”
最先挑起话头的婶子也对这点百思不得其解:“石家的,你说你婆母她、”
她凑近石家妇的耳畔,嘀咕道:“该不会在装疯吧?”
石家妇冷哼一声,眼角一挑:“她敢!跟清风寨勾结到一块的事咱们都没找她算账,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她要是再闹出什么糊涂账来——”
手中的麻布因经受力道之大而被拧作一团,水渍将地面沾湿,石家妇垂下眸子,踩上那块泥地,本就脏污狼藉的鞋底渗进水来。
“就是我要为她求上一回情,我当家的都得不同意。”
“唉,都好久了吧,你说你家婆母这事儿闹的,好端端的怎么把清风寨的人拉到这里来了呢,人家是为朝廷卖命的,咱普通小老百姓怎么遭受的起哦……”
“行了,别说了。”
清风寨内,坐在主位上的男子眉头拧出好大一个倒八字,扶着心口处摆摆手,身旁的人见了,赶忙叫底下的人停下陈述。
“……那石家妇当真是这般说我妹子的?”
底下小弟看了看站在大哥身侧的二把手,见他点了点头才迟疑着回话:“……禀主上,却是如此。”
此话一出,大当家心口一紧,狠狠拍了下茶桌:“当真是欺我清风寨无人了!”
二当家叹了口气,倒了杯茶给大哥叫他缓缓,小妹什么都好,就是性情急躁,当年误以为他们清风寨是朝廷的走狗,跟大哥大吵一架后留下一封信便离家出走。
大哥也倔,怕办的事情牵连到小妹就此断了联络,若不是这次因为涉及到锁妖塔,把仙界人给请了过来……
热气从茶杯中徐徐而升,众人的神情在雾气背后都融化开来,扭曲残破的肢体撕开了模糊的纽带,万千承载了憎恶的妖魔吼叫着向众人扑来。
这是锁妖塔。
这里关着万千妖魂。
人们都说,千百年来,它一直在后丘村的身后,就那样看着他们。
现在,它们出来了。
为了“报恩”。
……
“呈宣该到何处了?”
贵妃榻上,薄纱轻轻盖在把玩着一颗灵珠的女子身上,因珠子的光泽照耀泛出密密的光。
侍女将炉中的香饼换下,恭敬回话:“小公子该是到了正脊山脉。”
回完话,侍女见自家主子仍专心致志地把玩着灵珠,思及老爷交代她的事项,开口:“娘娘,圣上既是已知祅物祸患,咱们又得了这等宝物,何不,”
她眼神瞄向那颗闪烁的灵珠,意味分明。
“——何不借花献佛?”
金栖棠款款地笑了一声,那笑仿佛是从她嗓子眼掐出来似的,尖锐、刻薄、听得让人心生恼火。
“巧春,你知道我与父亲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巧春揪着衣袖,不敢搭话:“奴是奴才,怎敢胡乱揣测主子们。”
金栖棠叹了口气,绵长悠久,就好像这口气憋在她体内很久很久,如今终于到了时候,得以窥见天日。
“在我看来,你与我父亲又有何不同呢?”
“你妄议身价菲薄,他修了仙便当自己已然是人中龙凤,殊不知天外天后还有仙中仙,修到最后,又剩下个什么呢,那怀秋白道长到头来不也是落得个一身白骨吗……”
“都说修仙如改命,可命,”
金栖棠随手抓起搁在桌上的香料,细微如尘土的颗粒从她手中促促而落,又跌回香盒中。
“命呐,就如流沙,是从来不在自己手中的,你要想握住它,就得从别人那儿……借来你的命啊。”
“一天天的,尽拿些续命和结婴的事儿来烦我,我睡不饱哪有心思管他们,这儿的鬼婴都快管不过来了。”
苏禾在前头不紧不慢地飘动着,带着辛弃掷和何施往寒松的山洞走。
也正因如此,何施这才发觉苏禾不是人。
缕缕黑气从苏禾膝盖以下的部位荡漾成一圈圈涟漪,被她们脚下散发着不详气味的河流所吸收得一干二净。
所幸的是,水源虽看起来与人体所流出的血液如出一辙,双腿踏入时却并未有黏稠的液体粘附上来,河底接连吐出温热的泡泡来迎接她们的到来。
何施在气流的撞击下感到身心舒畅,眉头舒展开来,稍落后于她的辛弃掷身形紧绷,挂在她腰间的平冤剑安静地插合进剑鞘,不动分毫。
“苏禾,鬼是不用睡觉的。”辛弃掷保持着先前的步伐,低头看着红彤彤的水流,不知道第几次提醒道。
苏禾停下飘忽不定的身影,回首,看向辛弃掷扎根于水面下的脚跟。
“你这次来,比上次走得更慢了些。”
苏禾随着水流的流动浮到辛弃掷面前,站定,手掌凝聚出实体覆在辛弃掷心口处,问:“你如今该是什么修为了?”
临了,不待对方答话,她便收回手去,“哦,到化神了。”
思索片刻,她踢了踢缠绕在辛弃掷脚裸处的藤蔓,那些原本在吸食血液的藤蔓乖乖听话松开。
苏禾看着大口吞吃着新鲜人血的子母河,叹气道:“怎么,你这些年也跟我一样在修身养性地长眠吗……”
“渡河的速度越来越慢,有朝一日等你身上的功德斗不过鬼气,七魂六魄便会溃散于世。”
辛弃掷抿住唇,搭上平冤的剑柄,心安些许,问:“那又如何?”
苏禾定定地看着她,笑出声:“左右我不会为你吊丧,不过谢今安怕是会哭花脸了,她怕是还有的活呢,”
“我可不想整天看着她愁眉苦脸,所以,你还是活着为好。”
“借你吉言。”辛弃掷不欲在这个问题上与苏禾争辩,苏禾虽平日里懒散惯了,嘴又不着调,可心肠到底好,要不然也不能在归终山日复一日地年长一年。
在她们二人身旁没有说话的何施脚步默默迟滞下来,待在一旁将她们谈话中的几个字眼给记下。
她已经看到了太清的大部分记忆,不再像以往那样对大部分事情持有疑虑。
可现在这个时代不是她脑海中太清的时代,因此,这个世界对何施来说还尚且陌生。
但这副躯体的记忆和来自风满楼的闷棍的确教会了她一些道理。
大多数人活在世上追求一点“道义”。
——反贼正中太清的道义,而后执掌了权力;彼岸为自认的真理献出了生命;梁寄将自己的道义架上了太清的靶心,在道不同不相为谋的结局中死于非命。
而她自己,若是那次在风满楼中没有佩瑜的插手……这些事情好像告诉了她一条消息,叫作掺和进别人的事情里,没有好结局。
只是她还是跟着辛弃掷来了归终山。
为了解开她心中的疑惑。
记忆中小时学过的《帝鉴》中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意思是靠近什么样的人,你就会成为与之相似的人。
太清由此招来梁寄到她的身旁。
她想,辛弃掷身上也有这种让她向往的力量,不同于镜妖的力量。
太清很少见到自己的生母,她是圣上第一个子嗣,下人们对她的吃穿住行侍奉皆是万般不可懈怠,文官也由她的出生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上书请陛下将其抱养至良妃膝下。
良妃是后宫中位分最高的女子,暂领凤印,执掌六宫大权。
在太清幼时记忆之中,她是仅次于父皇的忙人。
她虽是父皇的长女,可在他决定将她立为太女前,二人每年几乎只会在特定时间的各色宴会上见上几面。
对太清来说,“父亲”这个词,可能就代表了皇权。
她不喜欢皇权。
不喜欢那些每时每刻围着她,望风希旨的婢女、太监、侍卫。
在她看来,那是种禁锢。
坐拥之物过多的人总是渴望更多,她的生母有时会悄悄来看她,贴在她经过的路边的墙根,带着钦慕而不敢接近的眼神。
有时她甚至会摸到良妃的宫殿前,太清有次偶然路过良妃的窗棂,听到母亲殿内的大宫女向她回禀:“殿下的本生母昨夜往殿前来了一遭,没进门。”
屋内靠近窗侧的玉壶春瓶里插着几支玉兰,太清贴近墙根,玉兰的香直直往她鼻端下进。
她听见母亲的答话。
“来便来了,下次你若瞧见,叫她进来,把人给殿下带去,总该要见见自己的本生母的。”
玉兰性温,有驱寒通窍,宣肺通鼻之效,可此刻,太清觉着这玉兰怕是摆的太多了些,不然那股香怎么不甘止步于她的鼻端,像是已然进到了她的肺里,好一通乱闹。
她几乎是立马就感到了疼痛,扶着窗台半弓下身子,无声唤疼。
……阿娘这两个字,究竟代表了什么呢?
何施:你不是人。
苏禾:……(原地装死,悄然入睡.jpg)
先说点好玩的,写到育婴堂——心想:起个什么有意义的名字呢,有yi,孩子们是祖国的希望,于是打出了益禾堂这三个字,感觉不对劲,再看看,想不起来,搜一下,怎么……是奶茶!?孩子们我对不起你们>人<
因为感觉从倒叙展开很多事情交代不清楚,所以插叙一段顺叙剧情来简单说一点归终山的起源,看不懂的话是我没讲明白的关系,具体详细情况等辛弃掷的番外来交代吧,应该就在后几章出场(?)
说个好恐怖的故事,发现我现在的进度都没写到当年就设完的事件节点部分……无能狂怒( ?? ﹏ ?? )
所以下几章是先写番外视角呢还是镜妖视角呢,要不我看看能不能掺一块(咦)
最后,无奖竞猜:
《帝鉴图说》是谁写的?
答案:张居正。
没错,文中《帝鉴》的取名源自《帝鉴图说》,当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傅玄在太子少傅里写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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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鬼怪的世界——修仙如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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