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结束,天乐送走了导演组,又匆匆返回来。
今天的直播他跟了全程,这会是憋了一大箩筐的话想提醒林楚荣他们,但回到门前,他却听见半掩的门内,林楚荣清和的声音传来:“要不咱们这次彻底公开吧?”
公开?
天乐腿一软,人差点滑下去。
其实他是希望陈锵不要答应的。
入行十几年,这个圈内一些不成文的规定他早已如数家珍。像林楚荣和陈锵目前这种要露未露的关系,不仅是一种营销噱头,也会对他们事业有所帮助。
但是,倘若他们公开,那些见风是风、见雨是雨的媒体可就没那么好心了。与此同时,公开同性伴侣带来的负面影响,绝对会比现在要大,更甚,会影响事业。
天乐知道他们站在巅峰之前是有多努力多拼搏。
咬着血泪往上,青春的消耗,不能如此毁于一旦。
他的手撑在门板上,脚一踏,想推开门。
这时,陈锵同样淡然的声音飘进他耳朵里:“荣哥。”
“你讲。”林楚荣话里听得出来有笑意,也有紧张的情绪。
陈锵却没直面回答,他问:“你遗憾吗?”
他应该是把脑袋扒在了林楚荣的怀里,声音听起来有点闷:“这么多年,和我在一起,只和我,遗憾吗?”
“我很幸福。”林楚荣说。
“有人把人生比成顺途,一路挑战皆是风雨,有的人却觉着人生如逆旅,此生和彼生不过是一个巨大的闭环。”他又说,“当年你说要为我抵抗这世俗,我们自此高歌相伴,这些年,你做到了。”
“你也是。”
陈锵轻笑,声音朗朗,听出来很愉悦:“这就够了。”他说,“咱们顺其自然,该公开的时候就公开,不造势,不提前,一切看缘分。”
“好。”林楚荣也笑起来。
天乐放在门板上的手落下,良久,他也跟着淡然一笑,像是释怀般,他往后退了几步,很快便转身离去。
只是刚到楼下,石英的电话急切地响起来。
她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慌张:“天乐,你还在他们家吗?”
“楼下。”
“……好,那你现在上去,找陈锵,他没接我电话,咱们边走边说——”
石英尽可能保持冷静,“将索品牌出事了,现在网上风评一边倒,陈锵作为代言人,已经开始有人在买通稿黑他。”
这也太突然了。
天乐眉头一皱,边往回走边问:“具体是什么事?”
将索是一家体育品牌,主做羽毛球器材,在港地属于热门的体育品类之一。当初接下这家品牌代言,陈锵甚至放弃了和自己公众形象更为吻合的拳击代言,只因为他喜欢将索的品牌定位。
热爱与环保。
石英顿了顿,说:“是一家羽毛球训练馆的羽毛球架突然倒了,有个小孩正弯腰捡球呢,十二岁,被砸中颈椎了,现在胸部以下没有知觉,还在尽力抢救中。”
她叹气,“消息很快在网上传播,最主要是,那家羽毛球馆和家长都说,是因为将索的羽毛球器械质量不过关,才导致的事故……现在网络已经开始在喷羽毛球拍了。”
天乐跑进电梯,按了楼层,有点喘:“那就不能是他们自己羽毛球馆没安装好吗?监控呢,拍到过程了吗?”
“这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将索是一条龙购买服务,包括安装......”石英语气无奈,“就算是安装过程出了纰漏,错误还是将索品牌来承担。”
陈锵作为其连续三年的品牌代言人,红利吃尽,这时候绝不可能独善其身。
只是——
“好端端的羽毛球架,怎么说倒就倒?”林楚容说出了天乐心里的疑惑,“而且我们之前也看过将索的羽毛球架,他们家的立柱可是要比别人重一些,就是怕安在露天场所,风一吹就倒,还特意加了成本投入。”
陈锵没表态,他接了天乐递来的石英电话,“喂?英姐,小朋友有消息了吗?”
石英指尖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着邮件回复,一边看着消息,“还没有——”
林楚容凑上前,问:“这种情况,乐观吗?”
颈椎是人身体最为重要的部分,稍一不慎,这孩子的下半辈子可能就此断送,他们也能理解网上那些咄咄逼人的网友。
只是,事情尚未查明白,这黑锅却是直接就盖在了陈锵头上。
林楚荣也心疼他。
石英说:“医生原话是,目前孩子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结果可能是两个极端。如果只是单纯的脊髓震荡,是可逆的,休息就会恢复,但如果是严重的——”
她话没说完。
作为常年在运动领域奔跑的人,陈锵一下就反应过来。
严重可能会瘫痪。
这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以及家庭来说,将是一件毁灭性的打击。
林楚容也很快想到这一层。
他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他和陈锵从不信奉天神地鬼,但在生命最为脆弱关键的这一刻,他们还是忍不住为还在手术室的孩子祈祷。
想了想,林楚荣告诉石英:“看能不能联系到孩子的父母,以陈锵的名义帮助他们,也算我们力所能及。”
“行。”石英应承下来。
天乐刷了半天的网络消息,这时突然举了个手机过来,“别的不说,这将索真的挺有良心的。”
林楚容接过,看见将索的官博刚刚发布了一条博文,大致意思是此事他们一定会承担责任,同时也会对所有已售卖的产品品控重新把关,如果消费者有任何问题,需要退货,公司也会一一接收。最后还提到了陈锵,撇清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只是代言人,陈锵不是他们的仓管,更不是品控经理,这种事让他被全网骂,将索也是心存愧疚,想要尽可能替陈锵挽回形象。
但共生关系,哪里容易撇得清?
林楚容看完博文,立刻锁屏手机。底下的言论太多很难听,虽然陈锵从不在意这些,但他一点也不想他被这些污言秽语沾染。
就像那一年,父亲来找他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把人关进屋内
这一次,林楚容同样照做,还顺带收走了陈锵那部老古董手机。
这场事故在短短两小时内便是闹得满城风雨,不排除是陈锵的对家特意买了超级多的通稿引导舆论。
树大招风。
早上的直播热度早就被压过,陈锵坐在床上,手替林楚荣抚去眉间的皱痕,他其实还挺怕这次真人秀会被搞.黄。
他可以对不起任何人,但不能让林楚荣伤心。
但左右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办法,只能选择安慰比自己还要着急上火的人:“荣哥,其实这次比起咱们以前经历过的那些,压根算不了什么。真的。”
此话有道理,但也不能浇灭林楚荣心头的那股火。
网媒时代便是如此。
一件事可以被无限放大,众矢之的便是在黑洞洞的机器下面,聚光灯成了杀人的利器,有无数人就此堕入深渊。
没有人管真假。
更没有人在意解释。
人们只喜欢接受自己的幻想。
好在,又挨了两小时,石英终于打来电话,语气是愉悦的:“小孩出来了!没事没事!就是普通脊髓震荡。”
陈锵缓缓吐出口气。
小孩的安全才是挂在他们心口最重的那颗石子。如今石子落下,陈锵觉着其他的一切算不上什么了,也有了点心情开玩笑。
他脚尖轻轻踩了踩林楚容的大腿,喊:“荣哥。”
他这一喊准没好事。林楚容早把人摸透了,却还是敛着脾气应道:“怎么了?”
“如果——”陈锵凑上来,鼻尖蹭了蹭他的,“如果有一天,我息影了,你愿意养我吗?”
林楚容眼里簇起一股淡淡的笑意,他点了点陈锵的额头,“自然愿意了。”
这种场景,两人都不由得想起《念生》。
当年,伶人和打工仔出去打工,却处处碰壁,后来打工仔实在受不住,便和伶人说,你在家里吧,你守家,我来养你。
陈锵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学着林楚容平时慵懒舒服的姿势,双手枕在脑后,又说:“这种感觉,实在是很像九九年那会,你给我买大哥大的那阵子。”
林楚容被勾起某些回忆。
那本封面女郎杂志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密语,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当年的海滨长廊,有个缄默的少年,也曾将他和他,各自的秘密吞进肚子里。
一等就是四年。
那时候,他还当陈锵是真的不懂。
只是突然,昨天早上被搁置下来的话题再度出现在脑海里。
林楚容也跟着躺下,脑袋窝在陈锵的肚子上,问:“我昨天听你讲吃醋,说到两千年那会。”
陈锵不明所以,“嗯,然后呢?”
“我突然就有点好奇,”林楚容咬着牙,话像是硬憋出来的,“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性取向的?”
陈锵闻言一愣,没想到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就这么简单被林楚容发现了。他笑容有点勉强,看起来像在回忆,但事实确实也是得再往前回忆很久。
应该是第一次去海滨长廊吧,问拍感情戏的那一次。
陈锵眼里有柔光闪过,他捏了捏林楚容的脸颊,斟酌着道:“你还记得,第一次带我去旺家冰室吗?”
那一天,对这个世界还满怀着新奇和期待的少年,拍了戏,领到了一份从未如此丰厚的薪水,说要请他哥吃茶餐厅。
他记得那张电影海报,也记得那天林楚容喝的朱古力。
他在一片春光里,窥视到了林楚容不愿宣之于口的秘密。
林楚容想保护他,而十五岁的他,也想要保护林楚容的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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