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那边打来电话,语气颇有微词:“这节目组也是太不靠谱了,你们才拍了一天,现在就说要延期两天拍摄。”
“这可是你俩的综艺首秀!怎么搞的!”石英越说越气,音量都大了不少。
林楚容任她说完,才说:“英姐,反正都暂停录制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我准备和陈锵回渔村看看。”
“不过也是事出有因,毕竟被拍到这样的视频——”
“啊?你说什么?”石英还在絮叨,一不留神只听见渔村两个字,“你再说一次。”
“我们要去看阿公。”陈锵接过电话,解释,“节目反正要耽搁两天,刚好在闽地,我想着带荣哥回渔村走一走。”
石英那边沉默半晌,吸了一口气,才应道:“好,去吧,到时候让公司的车接送你们。”
哪知林楚容却是在陈锵手机上按了好一会,凑过来说:“不用了,我刚买好票了。”
这下不只是石英愣,陈锵也跟着懵,“什么票?”
“车票。”林楚容晃晃手机,脸上有藏不住的激动笑意,“大巴车。”
“不是,荣哥!”陈锵挂了石英电话,抢了手机过来,“你知道从这里坐大巴车要坐十几个小时吗?而且到时候要是车上遇到粉丝了怎么办?还有就是——”
林楚容不耐,“你是不想和我一起坐大巴回家?”
陈锵捏住他的手,搓了搓,失笑道:“荣哥,你故意的吧?”
从渔村到县城的大巴他不知道坐了多少次,如果可以,他也想用这种最传统的方式带着林楚容回家。
二十年前,他从渔村到港地,遇见了林楚容。二十年后,他又带着林楚容从港地回渔村,这种想法,带着点隐秘的浪漫。
只是,林楚容从未坐过这么长的大巴,他确实也怕人不习惯。
三言两语解释完,林楚容反扣住陈锵的手,讨了个绵长的吻,这才欣欣然回道:“我就是故意的。”
横跨大洋整整一日的飞机他都坐过,他还真是被陈锵小瞧了。
于是紧急收了两套衣服,一个大背包,装满了各种路上解乏的糖果,几瓶水,一副有线耳机,两人悄悄撇开了天乐,在日未出头的时分,上了那辆藏青色的大巴。
味道确实不好,唯一好的便是,始发站只有他们两人。
司机很冷酷,带着个墨镜,撕了票便说:“随便找位置坐,尽量保持安静。”全然没有在意面前这两张面熟的脸庞。
林楚容很享受这种不被打扰的清闲时光,他率先走到倒数第二排,拍了拍座位,招呼陈锵:“坐这吧。”
陈锵落座就开始嚼棒棒糖,拿出包里的耳机,一人一边,放的还是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
一路上单曲循环,好像怎么都听不腻。
等他唱到“偏偏喜欢你”那一句,太阳终于完全升起。
司机的墨镜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当那一大片璀璨的金黄从淡白色的遥远天边洋洋洒洒而来,陈锵偏过头,吻住了林楚容。
“你早就想这么干了吧?”林楚容捧住他毛茸茸地脑袋,又亲了一口,把他的棒棒糖纳为己食,“荔枝玫瑰味的?”他新奇,“我怎么没吃过这种口味。”
话是这么说,他却猛地想起来那一年的玫瑰蛋糕,想起还尚且年轻的少年,一颗赤热坚定的心。
窗外,疾驰而过的,是旧式风雨里的骑楼,老猫窝在墙角,有老人家拎着菜娄子,慢悠悠地从小巷子内结伴出来。
老猫困倦地掀开眼,半晌又陷入沉睡。
一段光辉岁月,隔着二十年的光阴。
属于他,属于陈锵,更是属于他们的。
歌曲**终落,汽车也缓缓停下,林楚容从睡梦中惊醒,发现刚刚还明艳的天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陈锵半靠在窗边,醒着,骨骼分明的脸在夜色中模糊起来,林楚容一动,他便很快回神,填上笑,声音温柔得像路旁的白色街灯:“醒啦?”
他从背包里拿出来水,拧开瓶盖,递到林楚容嘴边,问:“饿不饿?”
林楚容摇头。
身体的疲乏和精神的紧张让他没有什么食欲,但是陈锵看起来心情不错,下了车,替他锤了锤坐麻的腿,想了想说:“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小炒店,先去垫一口吧?”
这里还不算是渔村,而是渔村所在的镇上。
二十年过去,小镇建设得风生水起,繁华程度完全不输给县城,林楚容看着身旁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点点头,“走吧。”
然后他们站在一家发廊面前,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半晌,陈锵讪笑着拿出手机,打开导航,“……可能是我记错位置了,我再找找。”
不是林楚荣不信,而是地图上根本查无此家。
最后还是牺牲掉两个亲笔签名,问了发廊的女老板,说是这家店早在十年前就搬走了。
女老板口音和刚到港地时的陈锵一样重,林楚荣费力地听着,靠着陈锵的翻译,才知道这家人早就远走他乡。
“不知道去哪了……无用,找不到的!”女老板手中的剪子挥了挥,指了指对面一家饭店,“噢不然就吃对面那一家,好吃!”
林楚荣看过去,一块红色灯牌闪闪发亮,写着“陈记砂锅粥”。
陈锵见他心动,便拉着人到店里打包了两份。
闽地到底物价还是比不上港地,两份虾粥只花了五十元,林楚荣啧啧称奇。陈锵见他从下了车之后就跟好奇宝宝似的打量着这座只有巴掌大的小镇,知道他哥是觉着新颖。
这是陈锵从前生活过的地方。
不同的方言,不同的民俗文化,滋养出来的人也不尽相同。
他们从店内出来,去找提前订好的旅馆,一路上撞见很多色彩斑斓的宗祠建筑,陈锵指着飞檐上那些七彩泥塑,介绍道:“这是嵌瓷。”
离家二十载,世界早已变化万千,更别说这片故土。
陈锵也有很多已经喊不上名的事物,乘着夜风,他很快陷入了沉默。
林楚荣牵着他的手,没有顾忌着周围人的眼光,两人继续沿着白色路灯下昏暗的道路往前走。
街边有老人家在卖花,操着口闽南语:“买花吗?送给心上人。”
陈锵笑着用闽南语答:“好啊,怎么卖?”
这句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愣。
某些存在被藏起来之后,习惯总会被另一种习惯淹没。
他早就学会了一口流利的粤语,连英语都能流畅地表达,可是这个从出生那日便藏进骨血里的家乡话,时隔太多年,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
并没有。
在这种时候,它便像是身体里的某个机能,自然而然的,顺着血液往外涌动,脱口而出只是一瞬间。
然后身体就像找回了被遗忘的本能。
陈锵接过花,研究了好半天的微信支付扫码,十元一大把满天星,浅白色的,和林楚荣被风吹开的两侧刘海映在一起。
他脑海里只剩下个加粗的大字:雅。
这是闽语体系里夸人的最标准意思,他从不吝啬对林楚荣漂亮的夸赞,但也从未用过自己身体里最初的语言记忆夸过他。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连林楚荣都能察觉到微妙的情意在他和陈锵之间流动。
他接过满天星,抱进怀里,打包好的两份粥便自然地落进陈锵手里。
他们像两个意外闯入此处的外来客,可又很快融进这里。
陈锵拿出手机,借着月色,拍下了林楚荣的某个回眸——
黑色短袖衬衫,黑色休闲西装裤,只有满天星是洁白的,林楚荣笑起来,眼睛弯成两个好看的月牙。
陈锵呼吸有一瞬间的静止。
林楚荣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么明媚,轻松得像初遇时十七岁的少年人。
他走在前头,转身喊愣在原地的人,“走吧!”
陈锵脚一顿,失笑着收起手机,跟上他。
舟车劳顿的一天,说不累是不可能的。毕竟年纪也摆在这里,林楚荣没有推脱,喝了半碗粥填肚子,就先去洗澡。
镇上的酒店勉强算是旅社,环境一般,双人床最长只有1.5米,但也比港地好。
港地大部分酒店,小得只能放下一个行李箱。
林楚荣洗到一半才恍惚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沾着水珠的手拧在玻璃门把手上,探出洁白的上身,问还在哧溜着啃虾肉的人:“咱俩明晚渔村要住哪?”
陈锵目光肆无忌惮地从他白皙的胸膛到隐隐有马甲线的腰腹上下绕了一圈,才咽下虾肉,说:“住民宿。”
民宿?
林楚荣怔愣,便瞧见陈锵已经放下碗筷走了过来。
他赶紧“砰”地一声关上玻璃门,继续打开淋浴头,“我还没洗完,你靠边等着。”
“不一起洗吗?”陈锵好整以暇,抱着手臂看着磨砂玻璃内影影绰绰的影子,“节约用水。”
回答他的,是林楚荣十几年如一日的惯常伎俩。
装死。
陈锵轻笑一声,摸出来手机,划开方才拍的照片。
三秒后,笑靥深深的林楚荣成了代替了从未换过的系统桌面。
陈锵收回手机,朝浴室内喊:“荣哥。”
“嗯?”
“其实渔村要比你想的还要漂亮。而且——”
他指腹勾住门把,打开了面前没上锁的磨砂门,挤了进去,“而且,”他亲了亲被水雾磨的浑身发红的林楚荣,说,“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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