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负面，是什么情况？”方冉冉一落座便掏出纸笔，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周朝光无奈地笑笑，四下环视一圈，压低声音道：“下个月初，我们将会实施裁员计划。另外，工作制度也会有变化，简而言之，会更‘狼性’。”
方冉冉吃了一惊，脱口道：“不是年初才融资吗？裁多少？”
“30%。”
“怎么这么多？！”方冉冉吸了口气，想了想，问道，“是程金花推动的吗？”
“你怎么知道的？”周朝光问。方冉冉道：“早就听说她是雷厉风行的铁娘子，更何况你们创办这么久都没裁员过，偏偏在她进来之后整这么大一出……所以，何宇辉跟她一条船的，对吗？”
周朝光点头。方冉冉接着说道：“何宇辉同意把Gina 扫地出门的条件，就是让程金花入局，而你正好半推半就答应，一石三鸟。他们还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其实你才是控盘的人。”
“我就说了你自己会拼出来吧。”周朝光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你。”
“所以，裁员也是你计划的一环吗？”方冉冉皱眉道。
“那倒不是。”周朝光神色自若，“虽然我们的人员的确有些冗余，但我做事喜欢留有冗余。而且，work - life balance，我不希望手底下人跟着我，成为只会干活的机器。对于裁员，我也不是没想过阻止，可惜，就像何宇辉说的，公司并不是我的一言堂。”
“嗯，”方冉冉直视着他的眼睛说，“这一点我信你。”
她喝了口水，接着问道：“他们裁员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一为夺权立威，二为公司节流，三为安抚股东。他们才是一石三鸟。”
方冉冉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这次肯定会有一波大负面来袭，媒体的消极解读、猜测，还有来自离职员工的吐槽、爆料。”
“是，“周朝光耸耸肩，“标题我都给他们想好了：《智驾未来：总有一部分人要留在寒冬》。”
“哈哈！”方冉冉笑道，“原来你还有做媒体的才华，这标题简直太妙了！”
周朝光也笑起来。方冉冉收敛了笑意，恢复到公事公办的状态。
“基本情况我了解了。”她说，“负面舆情肯定是无法避免了，我们需要提前准备正面引导内容。在如今的行业环境下，裁员虽然确实传递出不乐观的信号，但客观上也的确有助于公司降本增效，更好地活下去。另外，裁员可以说是目前科技圈的普遍现象，大家其实都能理解，只要媒体别把裁员和别的什么负面绑在一起说，杀伤力也不至于太大。”
“别的负面……”周朝光边琢磨边说道，“比如内斗吗？”
方冉冉点头，接着说：“程金花的加入，应该也带来了不少利好吧？比如凭借她的经验和资源，可以推动公司的量产交付闭环。类似这样的正面信息，我们需要媒体和KOL放大，来对冲负面论调。”
“果然是你。”周朝光露出欣赏的眼神，冲她比了一个赞。方冉冉笑笑，道：“如果你觉得上面的思路 OK 的话，我这边尽快列个计划，准备下详细的内容方向和渠道。”
“没问题，辛苦了。”周朝光道，“你这么给力，我必须请你吃个饭。”
方冉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但我不想跟你吃饭。”
周朝光吃了一惊，僵在当场。方冉冉起身往外走，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她惊诧地回头看，周朝光一脸着急地说：“你就算给我判死刑，也总得让我死得明白吧？”
这话让她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一个没绷住笑了出来。周朝光眼见着放松不少，厚着脸皮哄道：“走吧，就当给我一个庭审的机会，好吗？”
她坐上他的车，来到苏伟的餐厅。
方冉冉看着熟悉的装潢，心里颇有些感慨：上一次和他来这里的时候，自己还抱着游戏般的心态和他你推我拉，有来有往，而这一次的心态却完全不同。看破他的技俩之后，便对他的很多言行举动祛魅了。
周朝光两手撑在桌上，向前探出身子，道：“说吧，我到底触犯了哪款天条？”
方冉冉笑笑，道：“鉴于咱俩之间甲乙方的身份，很多话我不适合说。”
“从现在开始没有甲乙方，只有你和我。”周朝光笑道，“我保证，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生气，不记仇，更不会挟私报复。”
方冉冉抱起双臂，向后靠在椅背上，道：“你保证？”
周朝光用力点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方冉冉打量着他，笑着说道：“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挺糟糕的。”
周朝光的表情眼看着凝重起来。方冉冉接着说道：“当然，我不是要否定你这个人。你的确有很多的光环，也有很多的优点，而且在很多方面你都可以说是一个蛮不错的人。但在某一些方面，给我的感觉并不是很好。我需要强调一下，这只是我不成熟的个人意见，不构成对你的盖棺定论。”
周朝光眼看着脸色有点挂不住，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道：“免责声明说完了，接下来该上干货了吧？”
方冉冉道：“上一次咱俩在酒吧的时候，你说，如果你看上一个女生，她即使有稳定的伴侣，你依然会对她表达你的情感。你不会去处理她的课题，分担她在自己那一段关系当中理应承担的责任和义务。还记得吗？”
周朝光点点头。方冉冉接着说道：“你还说，人们为什么憎恨第三者，甚于憎恨背叛自己的人，是因为三个人的爱情是一场竞赛，没有人喜欢输掉比赛带来的挫败感。”
周朝光笑笑，道：“你对我说过的话记得还挺清楚。”
方冉冉也笑笑，道：“没办法，当时你这些话带给我的冲击太大。我那时候觉得耳目一新，但从理性上、从逻辑上，我完全接受你的观点。”
“嗯，然后呢？”
“然后，我成了那个咎由自取的女生。因为自愿接受你的引诱，我变成感情里的背叛者。当我意识到，我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被一个人左右了情感，我所谓的感情和忠贞之心完全经不起考验，我感觉自己糟糕透了。你可能感受不到，这对一个人内心的秩序造成了多大的冲击，甚至有可能是摧毁性的。”
“当然，我知道整件事情里，根本的责任并不在你，而在我自己，我并不无辜。我花了一些时间谴责自己，否定自己，最后还是接纳了自己内在不那么光明美好的部分，修改对自我的认知，并尝试去总结经验教训，从里面学到一些东西。”
她看着周朝光，他也看着她，不发一言。
她接着说道：“我学到很多，其中一点跟你有关系。”
这时服务员开始上菜，但两人都没有心思动口。等服务员走了，方冉冉继续说道：
“看上去，你的确是有自由地向任何人求爱的权利，同时你也没有义务去承担对方的道德义务，似乎作为第三者的你，并不该因此受到苛责。但真是这样吗？我觉得你所谓的爱，并不是真正的爱，而是被占有欲、胜负欲也包括□□所驱使的，一种低级的逐乐行为。你把赢得一个女人的心，以及战胜她的配偶，当成了一场游戏，甚至为自己是游戏当中的‘赢家’而自鸣得意。但你丝毫不考虑你的引诱可能给别人带来多大的伤害。呵，这是多么自私和残忍的爱……你的那一套理论看上去无懈可击，但是，当我们面对的是活生生的人，那么，无论如何那样的行为都是不应该被提倡的。至少被你伤害的那个人，有资格谴责你，并要求你道歉。”
周朝光重新把身子往前探，双手撑在桌上，注视着她的眼睛，道：“那么，我向你道歉。”
方冉冉愣住，然后心里更加不爽。他如此爽快的道歉，多少显得不够诚恳。
“我确实没有想过，你会受到如此大的困扰，甚至怀疑自己。人和人的观念，果然天差地别。看来是我太自以为是，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你。”
方冉冉笑笑，意识到自己在跟一个游戏人间的浪荡子谈他可能永远也不会自省的部分，不禁觉得可笑。“我收到了，吃饭吧。”她淡淡地说道。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两人显然都没有跟对方交谈的兴致。饭后，他照旧提出送她回家，她也没有拒绝。
两人在楼下分别时，周朝光说道：“不生气，不记仇，不挟私报复。我说到做到，你不用有任何顾虑。”方冉冉点点头，道：“再见。”
接下来几天周朝光都没有在她的私人时间出现。直到周五，他发微信邀请她和白雅菲周末去他爷爷奶奶家里，原因是“奶奶想你了”。方冉冉想起出差时的冰糖雪梨，自己是应该当面跟人道个谢，便答应下来。
方冉冉给白雅菲打电话，没想到她却说整个周末都必须陪同远道而来的表亲逛首都，于是方冉冉便面临独自前往的尴尬境地。但她转念一想，自己都已经跟周朝光把话挑明了，还有什么可扭捏的呢。
一进门，她就受到了老两口的热情欢迎。她把拎来的一袋水果放到地上，随后被刘奶奶拉到沙发上坐下。
“算算都一个多月没见啦，最近怎么样呀？”刘奶奶拉着她的手问道。方冉冉笑道：“挺好的。您和周爷爷怎么样？我看您二位气色挺好，就是好像在海南晒黑了一点儿。”
“是，是！”刘奶奶笑道，“那边太阳毒着呢！不过是真舒服，空气好，老头子差点不舍得回来。回头你也带上你爸妈，冬天去那边呆一阵子，他们肯定喜欢！”
方冉冉有些尴尬，赶紧转移话题：“刘奶奶，谢谢您上回炖的冰糖雪梨，我都喝光了，特别好喝，滋润。”
“啊？”老人脸上浮现迷惘的表情，方冉冉瞬间就意识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她笑笑，道：“对了，怎么没见到朝光呢？”
“出去买菜啦！”刘奶奶道，“早上他处理了一点工作上的事，出门晚了，我说我去买都不行，非得说自己才知道要买什么。”
正说着，开门声响起。周朝光一手握着门把，一手拎着两袋子东西，看到方冉冉，他很自然地说道：“来了啊 。”
感谢我的4位读者朋友，坚持到现在，你们是最棒的：）我也一定会坚持更完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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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戳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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