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巴塞罗那,尽管是海滨城市,可太阳落山后的温度也已经有些冷了。
但架不住当地人就是喜欢坐在露天喝咖啡闲聊,因此『笙歌』店外的咖啡馆,一时倒比店内的人还要多。
与外头的热闹相比,店内就别有一番静谧了。
温和橘调的灯光调暗了一个度,空调暖风恰到好处,大厅里公放着一首轻柔的民谣,音量正好。卡座上三两友人结伴而坐,正休闲地吃饭聊天。
饭后甜品时间。
桌面上零散地摆着四只杯子,其中三个盛着刚酿的酸梅酒,还有一杯是热牛奶。
座位有所变换,洛祈和许梦扬从相对变成并排,卡座对面则换成了圣地亚哥·埃文。
妹妹伊甸自己坐到了旁边一臂之隔的卡座上,手里依旧捧着那个小盆栽,只是牛奶还没拿过去。
“埃文前两年刚研究生毕业,现在在海事领域从事数字工程师,是个技术控。”许梦扬的e人本色开始彰显。
“坦白说,介绍你俩认识,是个意外事件。”许梦扬英文开场,笑道,“但是呢,中国有个词叫‘缘分’,我想各国应该都有类似的词吧,机缘、巧合?”
他是对着埃文说的,对方略加思索,点头说了个词“la predestinación”。
“OK,bien.(很好)”许梦扬回头介绍道,“我跟埃文是在ICMC官方下设的交流论坛认识的。洛祈,你知道那个论坛吗?”
知道,自然是知道的。
作为由全球警方联合发布消息的专属组织——ICMC,国际消失儿童援助联盟,要保持各方信息的通畅与及时,自然需要搭建庞大的信息平台。
同时,ICMC从成立之初,也一直长期面向社会征集线索。
一开始,官网的【QA板块】只占版面的右下角,除了解释相关问题,基本是用来给大众提报线索的。
没想到一经开放,关注人数激增,几乎各国网友都会在上面提报,甚至相互交流。
为了筛选有效信息,避免刷屏,同时及时传达各种更新政策,官方不得不另辟出一个板块提供大众信息交流,逐渐就发展成后来的论坛。
这个论坛日活量惊人,很难不知道。
只不过,虽然也安置了网络管理,但毕竟只要实名谁都能来说上一嘴,在洛祈看来,实在是个鱼龙混杂、难以辨清真伪的地方,因此也只是偶尔去看一下。
当然,许梦扬也知道这一点。
但作为记者,他自有一套他的判断方法。
要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真的知道内幕,还是只在口嗨——就看这个人愿不愿意,付出代价。
为此,他向成百上千个煞有介事的网友发出过见面邀请,而得到的回应大部分都是推拒。
退而求其次,他设计了一套询问细节的话术,结果,能接得住他10个问题的,几乎没几个。
从那之后,许梦扬就明白了:对代价有清晰的认知,且愿意去探求一个完全未知的真相的人,少之又少。
懂得这一点后,他反而更从容了。
也几乎能够瞬间分辨,谁在说谎。
圣地亚哥·埃文就是许梦扬遇见的,极少数愿意付出代价的人之一。
“今天邀请你来这里,其实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我的想法是,独行不如结伴。”许梦扬见洛祈点头,继续说道,“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未知,现在还难以定论,但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有限,如果能相互照应,分享见闻和信息,或许能更快触摸到真相。你觉得呢?”
因为自身特殊,洛祈向来是单打独斗的,只不过,这次他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如今有人向他发出合作邀约,他思忖片刻,觉得未尝不可。便先问道:“结伴的话,你们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急,”许梦扬看出洛祈有意向,也暗自松了口气,他能看出洛祈的真诚和身上那种神秘的气质,但如果对方不愿意,他也不想勉强,“在谈合作意愿之前,我们也要互相认识一下。”
“这里坐着四个人,但实际上,加上你,目前我们一共有七个人。”许梦扬说。
洛祈本能地问了句:“现在都在巴塞罗纳?”
“没错。除了我们几个,还有你刚见到的阮阮,和另一位瑞士的伙伴,索尔。”
洛祈在心里数了一下,还差一个。
但许梦扬没有继续说。
因为阮庭榭走了过来。
他轻拍了下许梦扬,笑笑,“抱歉抱歉,索尔今天实验室有些忙,等他回来了,我转达。”
洛祈这才发现,这个男孩眉眼弯弯,有点婴儿肥,看着很乖巧,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重度抑郁。
“好吧。”许梦扬回头对洛祈说,“埃文和伊甸兄妹我们已经认识了,你还不认识。要不你们先互相认识一下?”
洛祈的故事其实要说,也很简单。
他的身世,经历,路上的见闻……只是在讲到物灵师的时候,多解释了几句。
或许是因为有个伊甸坐镇,在听到他的故事的时候,虽然大家面上都难掩好奇——但似乎接受起来并不难。
唯一被同时问到的,也就是:他是什么时候拥有了物灵师的能力。
洛祈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确定具体是什么时候。”
他想起小时候,被带进星罗福利院之前,似乎是没有这种能力的。除此之外,他还特别怕黑,怕暴风雨,怕电闪雷鸣。
但自从那个“姐姐”带他走了一遭,在院子里摸了摸他的脑袋之后,便好似仙人抚顶,他再也没怕过暴风雨之夜。
是在那个时候吗?说不清了。
洛祈只好耸耸肩,讪讪地笑了一下:“时间太久,我可能得想想。”
“没关系。”阮庭榭说,“不急。”
随后他起身从柜台拿了一支棒棒糖,递给伊甸,声音很轻,问她:“是不是困了?”
伊甸确实快要睡着了。她接过糖果,冲阮庭榭笑了一下。
许梦扬对埃文低声道:“是不是到她睡觉时间了?那让她先睡吧。”
埃文点头,转身拍拍伊甸的肩膀,用一种明显是家乡话、谁也没听懂的拉丁语系方言柔声跟伊甸说了几句话。
小姑娘眨眨眼,比了个手势,然后放下小花盆,环抱着趴在胳膊上睡着了。
接下来的故事,就算是专门讲给洛祈的了。
“在拉丁美洲最西边,有个叫智利的国家。它的名字来源于印第安语,意为世界的边缘。”
哄睡妹妹,埃文坐回卡座,讲了一个惊骇而诡异的故事。
“我出生在智利首都-圣地亚哥旁边的一个小镇上。”他徐徐道来,“在拉丁美洲,各国的经济实力相差很大,巴西和阿根廷分庭抗礼,GDP几乎占全洲的2/3。而智利基本靠渔业作为支柱产业。因此,我父亲早年一直是个渔民……”
埃文的家族世代都是渔民,或者说,整个小镇的居民,都心照不宣。他们从不考虑别的选择,出海,捕鱼,收网,再出海。一年四季如此。
连镇上的学校,基本都只教捕鱼的知识,鲜少有通识教育。
人们都说大海是最懂人的,只要敬畏它,它就能保佑海边的人,丰盛平安。
然而到了埃文这一代,变数出现了。
他有一个青梅竹马,是个叫莉安的姑娘,比他小两岁,二人一起长大。埃文很喜欢这个姑娘,但不知为什么,莉安看上去总是郁郁寡欢。
十四岁那年的夏天,气候异常的热。
埃文生日前一个月,莉安忽然找到他,说想出海去看看。
埃文是水中好手了,当然欣喜地答应。在和镇上的长者确认出海条件都很适宜之后,他做了充足的准备,希望能让莉安在旅程中开心些。
他们在下午日头正盛时出发,没准备走多远,埃文盘算着,最多到复活节岛。
莉安坐在船头,显得心事重重。
不久,他们顺水进了洋流。
这洋流埃文从小到大遇见过无数次,他知道顺着洋流,不久便会被带回海岸。
然而这一次,他的经验,失灵了。
大约几百米,洋流就变得十分陌生,埃文警觉地观察四周,发现并没有按照往常的流向回去,反而越流越远离海岸。
不好。他拉起桅杆上的备用帆,准备往回驶。但无论做什么,都像是徒劳。
小小的船只一路远流,好像有自己的目的地。
远方的积雨云正在汇聚,埃文的后背沁出了汗。
忽然,莉安站了起来:“我听见了!”
她脸上的忧愁一扫而空,和埃文的焦急形成鲜明反差。
“什么?”埃文问她。
“我听见了。”但她只是重复,“有人……在呼唤我。”
终于,阳光被他们的小船甩在了身后,阴沉袭来。
暴风雨渐渐落下来,有什么从海上的雨雾中浮现出来,埃文仔细辨认,是座岛屿。
他很有些疑惑,这是到复活节岛了?可是从航程来说,应该没这么快啊。
忽然一道白光,随后雷声响动。轰的一声,劈中他们的桅杆,船帆迅速起火,又被浇灭,只好摇摇欲坠向旁边倒去。
埃文脱力地拉着帆绳,但根本挡不住那股倾覆的力量。
“莉安!”他大喊着,在船身翻过去之前,一把抓住了女孩的手腕。两个人一左一右,靠双臂悬挂在翻覆的船上。
船还在加速向前行进。
浪涛汹涌,埃文只有靠大喊才能让对方听见,“莉安,抓紧我!”
船身发出分裂的声音,埃文近乎绝望,可就在他看向女孩时,对方却很安然地冲他笑了一下,她没有喊,可是埃文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
莉安在对他说谢谢。
她说:“谢谢你,埃文。”
又说,“别担心,我会一直保佑你。”
一个巨浪打来,二人齐齐被水卷走,船身彻底四分五裂……
等到再次醒来,埃文发现自己回到了岸边。
阳光依旧正盛,小船奇迹般泊在码头,和出发前一模一样。
唯独不同的是,四周只有他一个人。
la predestinación,西语:缘分,命运使然
谢谢支持,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圣地亚哥·埃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