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骨肉团聚

就当刘隽以为要在此度夏时,转机不期而来。

某日半夜子时,兵营突然鼓噪起来,马蹄声喊叫声和脚步声不绝于耳。

近来吃饱穿暖,睡得迷迷糊糊的刘隽睁开眼,“看来是有人袭营。”

刘藩立时反应过来,“是阿琨,他来救我们了!”

他憔悴不堪的面容瞬间亮堂了起来,让刘隽看着心中发酸——不管经历任何苦楚,他都不曾怪过自己的儿子,且从不曾怀疑爱子有孝心亦有能力救他于水火。

刘隽定了定神,见周遭的防守和其余人一般有如无头苍蝇乱窜,悄悄取了先前买通薛桃树藏好的两把短刀,一把扯过刘藩,“阿公,走!”

那次采芦花时,他早已踩了点,幸好现下兵荒马乱,也无人留意他们,刘藩也强撑着和他一路狂奔,二人一直跑到许昌城外数里方才停下。

稍能喘息,刘隽就请刘藩隐匿在山石后歇息,自己则爬到一棵树上远眺。

烟尘滚滚中,他看见了一面“刘”字旌旗迎风招展。

只可惜刘乔也是刘,刘弘也是刘,怪只怪老祖宗太能生。

刘隽虽在腹诽,但却在看清那股军队后笑出声来,当即跳下树去,喜道:“当真是阿父!”

刘蕃虽也欢欣,但到底沉着几分,“你如何得知是你阿父?”

“这小股部队人数不多,但皆是骑兵,兜鏊上镶有皮毛,为首的将领身披皮裘,想来应来自北地。想起阿父与鲜卑段氏、幽州刺史王浚皆有交情,想来应是他从北地借来的突骑。若阿公不放心,我再去打探一番。”

他说的有理有据,刘蕃也再无疑虑,点头道:“你且小心。”

刘隽悄然从藏身之处起身,屏息向官道靠近,眼看着打头的骑兵已从身旁掠过,也未发现刘琨的身影,情急之下,不由大呼道:“阿娘在哪里,髦头要阿娘!”

有几个骑兵顿住,向这边看来,均觉得荒郊野岭横空出现一找娘的小儿,实在蹊跷。

刘隽心里还是没底,也怕北方突骑滥杀平民,只敢离他们远远地,边跑边反复地叫,“髦头要阿父,髦头要阿娘!”

突然他被人拦腰抱起,又被搂得死紧,待他定睛一看,禁不住惊喜道:“阿父!”

刘琨较上次碰面更为雄姿勃发,眉宇间自有一股豪气,此时也正端详着全须全尾但瘦了一圈的爱子,心疼道:“髦头受苦了!”

刘隽没空和他寒暄,急道:“我和阿公在一处,阿公就在那边。”

刘琨此行目的,本就一为雪耻,二为救父,听闻此言,立刻调转马头,在刘隽指引下找到刘蕃。

看着老父虽形容憔悴,但总体仍算的上康健,不由舒了一口气,长跪在地,“儿不孝,让大人受苦了!”

刘蕃看着他亦是老泪纵横,“此番多亏了髦头,若没有他,我老命休矣!对了,你阿母如何了?”

“先前我从幽州王使君处求援,得了八百突骑,先大败东平王司马楙,往许昌的途中驻军于一野村,想不到遇着一少年,竟是家中方收的奴仆,再一问才知家眷都在此处,如今他们已被我安置好了,大人放心。”

刘藩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刘琨看他实在疲乏,便吩咐道:“刘虎,速速带大人郎君回去歇息。”

一家将领命下去套马车,刘隽本想跟着上战场见世面,但被父祖二人双双拒绝。

虽有些遗憾,但到底自己也是强弩之末,刘隽扶着刘藩上马车,忽而想起什么,对刘琨郑重道:“儿有一言,阿父不妨一听。”

刘琨对这儿子满意得不行,自然无有不应,“但说无妨。”

“刘乔此人,虽恣肆跋扈,对阿公不敬,可毕竟同为汉室宗亲,亦非大奸大恶之徒。”见刘琨神色不虞,刘隽心知他记恨刘乔俘虏刘藩之事,赶紧说和道,“特别是他几个儿子颇为知礼,若不是他们为我们求情,未曾短了我们吃穿用度,恐怕我和阿公此番极难逃出生天。”

刘琨一想起先前见到刘藩在槛车中的狼狈模样,便心头火起,不由得狠狠皱紧了眉头。

刘藩见状也劝道:“风水轮流转,乱世之中谁知道哪日结下的人情就有用呢?横竖此时我与郎君都平安无事,也不用做事太绝,权当为后人积德。”

刘藩都这么说了,刘琨也只好点头应了。

坐在马车上才算真正脱险,刘隽卸下一直强撑着的一口气,睡得天昏地暗。

在黑甜的梦乡里,是被父王动辄打骂的王府庶子,是被司马懿幽禁在邺城的旁支宗室,是被司马昭呼来喝去的傀儡皇帝,是喋血南阙的少年天子,也是草草落葬的高贵乡公。

“难为我儿,小小一个人吃了这么多苦,你看他如今瘦的……”

“逢凶化吉,日后我们髦头定然是有大造化的。”

“也不知郎君何时醒来……”

刘隽闷咳一声醒来,一抬眼就见郭氏崔氏均在榻边守着,一见他醒了,齐齐凑过来嘘寒问暖。

好不容易应付了长辈的关切,刘隽靠在凭几上,“不知战事如何了?阿父定然胜了,是不是?”

“夫主临行前还问过你,这才是父子连心呢,”崔氏掩唇一笑,“你阿父大败刘乔,还活捉了他的长子刘佑,如今等着他来求和呢。”

刘隽闻言松了一口气,笑道:“阿父当世豪杰,小小刘乔自是不在话下。”

郭氏与崔氏相视一笑,刘家众人脱险后,各自叙述别来情状,这边女眷们说二郎君如何力排众议,提出隐遁乡野,那边陆经说刘隽如何挺身而出引开追兵,好让自己保护女眷,又有刘藩仔仔细细将在敌营数月,刘隽如何在极困厄的情境反哺尽孝的情形说了一遍。

尤其是不少当时在刘乔帐中的士人,兴许出于讨好刘琨的目的,大肆宣扬年方六岁的刘隽亲力亲为的孝行和临危不乱的风度。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有了这名声,日后刘隽入朝,何愁仕途不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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