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一季又一季，几时又凋零
窗外风雪飘然。竹舍之内，几支烛火摇曳。谢氿手持一卷琴谱正看得入神。
他右手指尖在空中虚划，如在无形的七弦之上翩然起舞，食指轻勾，中指反剔，虽未有琴声流出，指下却仿佛已带上了金石之韵。
这鸥鹭忘机古谱，还是若菁……不对，弱冠之后，该叫他元瑜了。这是元瑜上回带来的，说是要与自己合奏一曲的。
他正沉浸于曲谱之中，忽闻门外风雪之中，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簌簌之声，正是王若菁的脚步声。
放下琴谱，又快步从一旁拿起个暖手小炉和外套，身形一晃，已跃出了竹舍。
雪中的王若菁右手提着一个坛子，缓缓地走来，每一步，都是雪中深深的一个脚印。
这么美的大雪，还是值得慢慢体验的。
纵然是功力深湛，寒冬仍将他的脸上染了微红。
他看见冲来的谢氿，脸上又添上了笑意。
脚步止住，被这个大男孩儿扑住。
“你怎么才来呀？！”谢氿的声音里有一点点埋怨，“我昨日弱冠之礼你都错过了！明明你的弱冠礼我可是专程赶去了的！”他也不换气，连珠炮似的抱怨着，手上的动作却麻利得很，“天这么冷，也不知道多穿件衣裳。来，给我。”
他不由分说，将王若菁手中的冰凉酒坛换成自己怀里温热的手炉，又将外套披在王若菁身上。
王若菁被他这一通忙活弄得有些好笑，只将双手笼在暖炉上，与他并肩走向灯火通明的竹舍：“路上遇到些事情，耽搁了。又恰好碰上这场大雪。待会儿我给你赔酒。“
谢氿晃了晃手里的酒坛：“你带的酒啊？这么点还不够我喝的呢！告诉你，昨天晚上我连敬了几十杯酒，眼睛都没眨一下！”
王若菁笑着摇摇头：“这个可不比别的酒，你要是那么喝，小心倒在地上。这可是我偷偷从大伯酒窖里拿的。是他用秘法特制的，好几坛上好的状元红才作出这么一坛，他平时都不舍得喝的。”
“真的假的？！”谢氿眼睛一亮，“你少诓我！那我倒真要好好尝尝……我就不信了！咦？你这玉风公子，也会偷东西？”
“江湖人的事，怎能叫偷？”
两人进了屋，在炉火旁的矮几边坐下。王若菁找出两只干净的酒杯，用一旁温着的茶水仔细涮了，递了一只给谢氿。
酒坛封泥一开，一股醇厚、清冽的酒香便瞬时弥漫了整间屋子。
“好香……”谢氿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两人各斟上一杯酒，酒液色泽澄澈，在烛火下微微晃动，如融化的琥珀。
王若菁举起杯：“好了，祝咱们的谢梦芝，谢大侠，今日弱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你当我是老寿星吗！”谢氿作势要打他，可一抬眼入目的却是王若菁无暇的笑容，和那双笑得弯弯的，仿佛盛满了星光的眼睛。
两杯酒下肚，聊到王若菁路上究竟被什么事拖住了。
王若菁便将事情简略说了：“路上途经一个村子，被附近山头洗劫了，还掳走了好几个女子。我只好出手管上一管。”
“果然不愧是玉风公子，最是怜花惜玉。”
“江湖上那些人胡乱叫的，你也跟着起哄？”
“俗话说得好，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嘛！”
……
“元瑜……咱们……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把那首鸥鹭忘机合奏一次啊？”
……
“菁菁……最近我老爸……总念叨着要给我安排相亲……真是烦死了……”
……
“菁菁……”谢氿凑近了些，“你说……我们俩……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好不好啊？”
王若菁举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瞳在暗沉的光中更胜琥珀，看着眼神迷茫的谢氿，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来：“就说了不让你喝这么多的。”
“我偏要喝……”谢氿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仰头饮尽，“我就想……就想和你喝酒……昨天跟那几十桌的人喝酒，闹哄哄的，加在一块儿……也、也比不上现在跟你喝一杯开心……”他说着，头一沉，竟是醉倒在了桌案上。
王若菁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酒杯，将醉倒的谢氿半扶半抱地弄到一旁的竹榻上躺好。还好，这人虽是耍起了酒疯，倒也没吐，只是睡得沉。
他在榻边坐下，借着微弱的炉火光芒，静静地看着谢氿的睡颜。那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脸庞，此刻在睡梦中却显得格外安静。
王若菁的目光在微弱的火光中闪烁，幽深难明。
他终是没忍住，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戳了一下谢氿的脸颊，引得睡梦中的人不满地皱了皱鼻子，胡乱地挠了挠脸。
这个人啊……怎么就这么笨呢？
……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氿在睡梦中轻轻翻了个身，梦呓道：“到底……到底好不好呢……？”
静谧的竹舍内，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的叹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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