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完腿之后,阿默又给齐云野腿边放了汤婆子,这才出去向小寒传话。独自躺在床上,齐云野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虽然痛些,但就拿这次当做开始吧。开始让胤礽独自面对他人生中的悲痛,这样以后自己不在了,他也不至于一下就被打倒。
十二月中,圣驾回銮当日,齐云野便回宫当值。胤礽先去了撷芳殿,但并未留宿,到接近子时才回到毓庆宫。没有过多的话语,陪伴着相拥而卧,这便是最好的安慰了。
康熙四十一年正月,上巡行五台,命皇太子胤礽、皇四子多罗贝勒胤禛及皇十三子胤祥随驾。
至菩萨顶行宫那日,天气极佳。胤礽陪同皇上礼佛,齐云野则独自去了旁边偏殿,将为齐布松敖抄写的百篇佛经供奉起来。住持亲自接过佛经,待齐云野起身之后,轻诵佛号,道:“施主为亡者安宁,也要顾及自身才是。多年未见,不曾想施主竟已是如此病躯。”
“历经世事,总有磋磨。多谢住持关怀,我的身体并无大碍。”
住持道:“施主可还为梦所困?”
齐云野摇头:“已想开了。如今不过是撑着这口气,为着心中未竟之事罢了。”
“是未竟之事,还是未全之情?”
“都有吧。”齐云野低眸浅笑,“怎的住持还管着凡尘俗情?”
住持回道:“七情由心,心在,情就在。施主请放宽心,依着贫僧观看,您所想要达成之事,定能如愿。”
“借您吉言。”齐云野颔首致谢。
住持又道:“施主,若日后能得空闲,不妨多往佛寺中去,佛钟清心,有益长久。”
“我知道了。多谢住持。”
“施主可还记得昔年那支签?”
齐云野自袖中将早已被盘得包了浆的木签取出,仍是习惯性地摩挲了一下,才递到住持手边:“此签我日日随身带着。”
住持未接,而是说道:“这原就是送给施主的,贫僧也没打算索要回来,施主收着便是。这签已给了施主,便是施主之物,贫僧看着,施主如今仍在求索,是以才会将这签时时拿出来看。若有一日施主能放下这签,便也就能真的尽情尽兴了。”
齐云野微微颔首,道:“住持是有大智慧的,在您面前,我这些执念全都无所遁形。近年来我也经了些事,也真的感受到生死之间自己的无能为力,所以也确实放下了许多。不过仍旧心有不甘和妄念,还是落了俗套。但转念又觉得,凡尘之中人们各有求索,我似乎也不该为着心中这些想法就觉得不堪和愧疚。”
住持轻诵佛号:“施主能寻得自洽之法,已是不易。若日后再有际遇,还望施主能记得今日这般自洽心境。”
原本齐云野还欲再说些什么,但小明子寻来,称胤礽已完成礼佛,让齐云野陪同,住持也没再叨扰,让他们自便。小明子扶着齐云野慢慢往外走,待确认住持已经离开之后,他才低声说:“主子没事,只是来之前主子就吩咐了,不让您多与佛僧们交谈,尤其是住持这样的高僧,所以奴才寻了过来。”
“嗯。那就回吧。”齐云野回答。
“少爷?”小明子惊讶于齐云野的淡定,不由得唤了出来。
齐云野安慰道:“没事。我知道主子在想什么,我也正好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休息,等主子那边忙完了我再同他单独说。”
至傍晚时,胤礽回到行宫,齐云野正靠在廊下打盹,他悄声走近,将人拥入怀中。
“唔……”齐云野醒来,含糊说道,“佛门清净之地,你也没个忌讳。”
“我若真没个忌讳,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胤礽轻轻拍了拍齐云野,“怎么在外面就瞌睡,也不怕吹了风受寒。快醒醒,这会儿睡了晚上该睡不着了。”
齐云野抬起头来,看向胤礽,笑了笑说:“晚上睡不着就接着出来吹风,又不是没做过。”
“不许。你就给我好好在屋里待着,哪也不许去。”胤礽正色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云儿,这两年你一直精神不大好,我不想你再做那些伤身的事情了。”
“因为我身体不好,怕我起了皈依的心思,就不许我同住持多说话,太子殿下,您好生霸道,我去找住持可不是为了我自己。”
胤礽挨着齐云野身边坐下,说:“我不是个合格的阿玛,齐布松敖小时候我没怎么照顾过他,他重病的时候我也只陪了他三日,就连他离开的时候我都不能在他身边。到现在,为他往生超度的佛经是你抄的,祈福的物件都是太子妃和太子嫔做的。我好像……什么都没做。”
“你抱着他骑马射箭,亲自教他读书写字,他人生中第一个字是你握着他的手写的,你没错过他任何一个重要的日子。保成,他这些年得到的爱,比你当年多,也更纯粹。”
“什么话都乱说?!”胤礽嗔道。
齐云野笑了一下,道:“人死之后的一切都是空,那些事情无非是活着的人为了自己心安,为自己寻个寄托而已。你在齐布松敖活着的时候给了他足够的爱,他能感觉得到。而且你离京前一日他已昏睡不醒,最后那几日都未曾睁开过眼,在他还清醒有意识的时候,睁眼便能见到你,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慰藉了。”
“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以后你也不必再劝我。”胤礽环住齐云野的腰,低声道,“云儿,我不想与你谈论生死之事,我害怕。”
“好,不说了。”齐云野顺从地不再争辩,抬眸看向天边,道,“那就看夕阳吧,今天天气好,傍晚还有夕霞。”
胤礽:“年纪轻轻的,可不许喜欢夕霞。”
“真的是霸道,连我喜欢什么都要经过你允准。”齐云野轻笑一声,旋即将头靠在了胤礽肩膀。
胤礽语带宠溺,调侃着说:“刚才还说我没个忌讳,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半晌未能得到回应,胤礽垂头看去,见齐云野已闭了眼,他刚要将人叫醒,想说回屋再睡,却感到怀中人一软,还未反应过来,齐云野就如失了支撑一般从肩头滑落至自己胸口。胤礽连忙扶住他,摇晃着想要将他唤醒,才发现不过这一瞬之间,齐云野的脸色就已惨白几近失去血色。胤礽慌了神,一边叫人,一边将齐云野抱回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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