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跛子
成雁楼那里卖唱的有个跛子和他女儿皎月。柳青娘喜欢听，就常常去听他弹奏，也听他女儿皎月唱曲。
慢慢地，柳青娘也喜欢上了唱曲。那些曲子，常常让她想起景胜。想起很久以前，他们几个一起在西风楼喝酒听曲的欢乐场景。只是后来，景胜再也没有来过杏花坞了。
那时成雁楼还叫西风楼。可是，自从那件事之后，就改名成雁楼了。
那日大雪纷飞，冰冻三尺，路上鲜少行人路过，却有一辆马车停在西风楼前。马车上下来一位女子，穿着虽朴素，愁容不展，但容貌姣好，国色天姿。另一位搀扶着她的正是那位杏花坞坞主，高大魁梧，虽人到中年，但依然英俊神武。
他们踏上西风楼，找了一个雅间，可以在雅间探头看到窗外，女子似乎显出少有的高兴，伸手接住掉下的雪花，对男子道：“武禄，这是今年第一场雪，竟然就下这么大，今年可会是个寒冬？”
男子回答道：“洁媛，你可有些想当然了。有一年也是如此，初雪甚大，结果却是个暖冬。不过当时我也是如此想法。”
男子过去环抱着她，看着窗前的雪道：“那年夏天，你我欢乐无比，你可还记得？那时我就想，带你回杏花坞，我们一起过秋天，冬天，春天会怎样呢？没想到你不辞而别，之后三年，你可知我是如何过的？”
女子道：“我不该跟你不辞而别。可是，若是道别，我恐怕也不能离开了，必然万分不舍，就又要沉溺，难以自拔了。”
男子道：“那几年可谓失魂落魄。无论看到什么都会想到你。我竟然踏遍周遭都不能寻见你。何曾想到你会是在深宫之中。”
女子道：“深宫寂寞，我又何尝不是日日思你想你。因此那夜你前来，我只以为是一场梦。那几年，我什么都可以有，唯独不能有你。你可知我心情？”
男子道：“如今，你我尽可以沉溺于彼此，再不要分离。一起赏这雪景，一起品香茗，春天去踏青，秋天去数落叶。凡是你想做之事，我都陪你。”
男子用手一指道：“你看，这里有一对唱曲父女，我们可叫他们上来给我们唱一曲助兴，如何？”
女子道：“甚好。”
跛子老汉和他女儿皎月来到楼上后，战战兢兢，询问道：“客官，想听何曲？”王洁媛听闻此人声音有些奇怪，比较尖锐，心中有些异样，便道：“你随便唱一曲便可。”
皎月先唱了一首《潇湘水云》，后又唱了一首《平沙落雁》。
唱完以后，皎月介绍道：“元气之融结为山川，山川之秀丽称衡湘，其蒸为云霓，其生为杞梓。小女子家乡乃衡阳。泛水清湘，坐看云起，潇潇碧水，岳云如飞，钟磬轻叩，仙乐飘绕。衡阳自回雁峰起，绵绵群山往北延伸到衡山，自东洲岛顺湘江而下，到衡山北隅清凉寺外的“烟寺晚钟”，多少青山秀水，尽显灵逸气质。这首《平沙落雁》乃是明朝朱元璋的第十七子朱权，随着大雁的阵阵鸣唱，微服简出，独自一人悄悄南下,一路从南昌追逐到衡阳。大雁南飞到湘江中游旁的一个小山峰上空时，竟反复盘旋，不再前行。大雁们觉得这里环境优美，气候温暖，不忍再往南飞，便选定在这里过冬。“万里衡阳雁，寻常到此回。”因此，这个小山峰被称为回雁峰，衡阳被雅称“雁城”。回雁峰坐落在衡阳市雁峰区，是南岳衡山七十二峰之首。山峰的侧旁有座美丽的东洲岛，貌如巨舰，日夜飘浮在奔流的湘江中，绿水滔滔，波光粼粼。秋冬季节，江水消退，小岛的南端便袒露出一方很大的平整沙滩。天气晴朗的时候，大雁们总在回雁峰附近的上空列队飞翔，有时排成人字，有时排成一字，十分壮观。雁儿们飞累了，便降落到东洲岛的沙滩上歇息，形成一幅平沙落雁的奇观。乃成此曲名。”
皎月又道：“大雁乃世间最痴情的鸟儿，在它们的一生中只有一个配偶，向来都是从一而终的，不管是哪一只大雁死了，剩下的那个到死都会是孤单一个，它们不会再次找寻另一个伴侣。”
武禄听到后，道：“店家，以后此楼不叫西风楼，改名为成雁楼。我与夫人，在此誓成雁侣。”
武禄又对王洁媛道：“当年，朱十七沉浸于这平沙落雁的情景里，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极为壮观，与其少年奇才，鸿鹄之志，心如止水，归隐天下的人生碰撞融和。他因此抱琴而立，情不自禁地奋笔疾书，心潮澎湃，一曲《平沙落雁》乃成。遂抚琴弹奏，曲谱音和韵雅，委婉流畅，隽永清新。《古音正宗》对此曲记叙甚为贴切：‘通体节奏凡三起三落。初弹似鸿雁来宾，极云霄之缥缈，序雁行以和鸣，倏隐倏显，若往岩来。其欲落也，回环顾盼，空际盘旋；其将落也，息声斜掠，绕洲三匝；其既落也，此呼彼应，三五成群，飞鸣宿食，得所适情，子母随而雌雄让，亦能品焉。’此曲自古以来，乃为隐士之曲。”
王洁媛感慨道：“自古，真正做到彻底的隐逸，谈何容易。古代大多数的逸士，或为世情所困，或因言获罪，最终归隐山林，潜居幽庐，也许不过是为世人做出的一种姿态而已。他们表面上超脱，但内心里也许从未平静过。”
武禄道：“你我隐于世，乃是为情所困。”说完，甜腻地搂住王洁媛道：“洁媛，你贵为太后，能陪我隐居于此，委身于我，我甚幸。”
王洁媛道：“太后如今已是虚名而已，如今这里是你的天下，我乃是你的臣妾。”
话音刚落，突然一阵寒风袭来。剑光一闪，皎月手持一把寒光凛凛的青龙剑，刺向王洁媛，王洁媛胸口中了一剑，皎月转动剑柄，又拔出剑，又欲再刺，道：“妖后，拿命来。”
慌忙之中，武禄拔出佩剑挑落皎月手中宝剑。这时，一旁的跛子却不再是个跛子，挥手洒出一包生石灰粉末，烟雾弥漫了武禄和王洁媛的眼睛。
此时，店家闻听楼上响声已上来阻止。这时，跛子和皎月却踏雪而去，身形甚快。
武禄勉强睁开眼睛，查看王洁媛的伤势，用手拼命按住伤口，堵住汩汩流出的鲜血。武禄内心怕极，他怕再次失去王洁媛。也怕周围有同党。环顾四周。
店家找来附近的大夫为王洁媛处理伤口。所幸伤口不是很深。于是，武禄带王洁媛回橘香宫养伤，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
经过一番追捕悬赏，柳青娘把跛子和皎月抓住，关了起来。审问结果是跛子是假装的，乃是当年王洁媛赐死的冯禧，逃出皇宫，带着养女皎月，辗转躲进了杏花坞内谋生。巧遇武禄隔三差五带王洁媛来西风楼散心，冯禧想起当年被赐死之事，就密谋报仇。
柳青娘有些同情冯禧，也觉得杀了可惜。柳青娘曾是他们两人听曲的常客。
柳青娘把跛子和皎月关押后，也常常来探望他们，听他们唱曲。后来，柳青娘都听得熟悉得都能自己唱这些曲子了。柳青娘索性拜了冯禧为师，跟皎月一起学唱曲。柳青娘唱曲越唱越好。爱好果然是最好的老师。
以至于，柳青娘从杏花坞出来时，可以到汇春园去卖唱了，后来还赦免了皎月姑娘，与皎月一同在武修所设曲艺坊内教授曲艺。冯禧则作为人质，继续关押在杏花坞牢内，但因皎月之故，让人好吃好喝侍奉着。皎月姑娘从小就被冯禧收养，对冯禧视若生父，极为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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