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半,闹钟准点响起,睁开眼,一室的昏暗寂静,整个世界恍若只剩下自己。
窗帘应该是叫杜芬给拉上的,沈愉起身,唰地一下扯开,任由光线一股脑侵占进来。
眼睛还是不太适应,她抬手稍微挡了挡,从指间流转的缝隙中窥得一丝窗外参差不齐的世界。真好,沈愉看着那些横尸遍野一般的房屋想,光明不见久,黑暗就又要来了。适才一瞬间被光侵袭的雪亮感,转眼就由冰凉替代,这世间,本就该浑浑噩噩的过。
“妈。”沈愉喊了一声,空荡荡的回音,杜芬不在,沈慷也不在。
桌上放着杜芬留的字条:菜在冰箱,自己热
连标点都吝啬的母女关系。沈愉没做犹豫,朝冰箱走去。
晚上八点,燕子酒楼客人满座,正是最忙碌的时候,沈愉时不时要从柜台出去,帮忙端个盘子,拿拿餐具。
一起打工的女孩柳湾气喘吁吁地跑上二楼来,喊住沈愉,拿下她手上的餐具就拉着人往柜台走。
“怎么了?”沈愉不明所以。
“小愉,你正楷写得好,帮我写几个字。”柳湾从身后拿出来两张精美的贺卡,显得有些许急切,“喏,就照着抄上去就行,拜托拜托。”
沈愉抬眼看过去,其中一张贺卡已经湿漉漉的不成样子了。
“怎么弄成这样?”她发出疑问。
“唉,刚一个没注意水全洒这上面了,吓死我了,还好蛋糕没事。”柳湾一脸歉疚的表情,“这个是里面那桌客人的,马上就要送过去了,你赶紧帮帮我吧,我费了老大劲才找到一张差不多的。”
柳湾着急地把贺卡又往沈愉面前推了推,沈愉也没再多想,直接拿起笔,手脚利索地打开了贺卡,准备誊写。
随着贺卡的打开,晕开的黑色钢笔字一下暴露在眼前,沈愉正准备下笔的手,被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天地静音,世界仿佛在出演默片,她眼睛只盯着那几个字看。
“小愉?”很遥远地传来一道呼唤她的声音,沈愉回神,目光避开面前一脸奇怪的柳湾。
重新下笔的手在轻轻颤动,沈愉迅速调整,开始工工整整写那几个字,模样虔诚专注,似有丰沛情感倾注笔端。
合上笔帽,沈愉直勾勾地盯着柳湾把蛋糕和贺卡送到了其中一桌,然后眼睛一个人一个人地扫过去,重复看了好几遍,好像都没能如她所想。
同名同姓,还真是巧,沈愉吐了口气,分不清是轻松多还是失落多。
没多久,领班喊着将二楼堆积的瓶瓶罐罐拿到楼下门口的储物箱里回收,沈愉赶紧跑了过去。
抱着一小筐瓶子当啷当啷地艰难行进,到大门口,沈愉却犯了难,她完全腾不开手来开门,环顾四周,都是热闹畅饮畅谈的客人,正准备认命放下好不容易搬起来的筐,突然听见“吱”地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沈愉心中窃喜,正准备好好看看自己的“恩人”是谁,一抬头,撞进那人的眼里。
“需要帮忙吗?”来人礼貌地笑了笑。
沈愉摇了摇头,移开视线,趁着他将门扶住,赶紧快步走了出去。
放下筐,她回头,还能瞥到一眼那人上楼的背影,橙色T恤,白色短裤,清隽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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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柜台,沈愉身姿笔挺地站着,隔着一片人海,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其中一桌。
那一桌男男女女有十来个人,此刻正人手拿着一瓶易拉罐在举杯庆祝,从柜台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的侧脸言笑晏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那男孩是不是很帅?白白净净的,个头还高,你们小姑娘应该都喜欢这样的吧。”领班走过来顺势在柜台前一倚,丢了颗糖过来,然后顺着沈愉的视线边看边说。
沈愉随即收回了目光,低头摆弄手边的工作簿,没搭话。
“你不是刚考上一中吗,他好像也在这边上学诶,认识吗?跟我一个姓呢,多大点小屁孩啊,就徐哥徐哥地叫,不懂你们现在的孩子啊......”领班习惯了沈愉的寡言少语,一点也不介意,自顾自说着。
“不是。”沈愉猝不及防开口反驳,声音笃定有力。
“啊,什么?”领班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搞得一头雾水,“不在这边上学?”
沈愉摇了摇头,再次望向那边。
那一桌人开始切蛋糕了,一个个分发,欢声笑语的,没有人逗趣似的把蛋糕往今天的男主角身上抹,大家好像不约而同的觉得他这样的人就应该永远纤尘不染。
他好像不太爱吃蛋糕,浅尝了一口就放下了,拿起旁边的贺卡打开。沈愉感觉心一下子漂浮在云端,人却走在花路上。
贺卡很快被放下,他只粗略地扫了一眼,继而被身边的人拉去讲话,沈愉默默收回了视线。
领班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她给的那颗糖还静静地躺在柜台上,沈愉盯着那颗鲜艳包装的糖果,在心里回答了领班刚刚的问话。
不是。
他不姓徐。
晚上十点多,客人们陆陆续续离开,沈愉刚结完上一位客人的单,一道暗影就投掷在柜台。
“您好,现金还是刷卡?”以为又是一位买单的普通客人,她直接就先询问,紧接着才抬起头来。
一前一后,两人较之前更近距离地对视。
“刷卡吧,四号桌。”声音和煦有礼,一字一字也不知敲击在谁的心湖,潋滟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沈愉点头,接过他递来的卡开始结算。可POS机却突然坏了,一直显示刷卡失败。
“不好意思,这个可能出故障了,请稍微等我一下好吗?”沈愉熟练应对,微微发红的脸却暴露了她的一丝着急。
“好的,没关系,你慢慢来。”他不在意地笑了笑。
沈愉一溜烟跑下楼换了个新的拿上来,临近时看到柜台前那一抹身影,还是不自觉慢慢垂下眼。
正准备刷卡,跑出来一个脸色醺红的扎辫子头的男生,他大声喝止住沈愉:“等一下!”
辫子头径自从口袋掏出一小沓百元现金丢在柜台上:“四号桌,我,”他指了指自己,又打了一个饱嗝,“买单!”
沈愉被迎面扑来的酒气刺激得屏住了呼吸,脚步不露痕迹往后退了退。
辫子头见沈愉还不收钱,又想上来说些什么,被旁边的人一把拉住。
“你喝醉了,杨时京呢,怎么没看住你?”
辫子头费了点劲才挣开了禁锢自己的手:“你才醉了!我可没有,我不管啊,阿序,今天你生日,兄弟我必须请你,哪有让寿星买单的道理,老子丢不起这人......服务员,你看什么呢,赶紧收钱啊,磨磨唧唧的!”
面前的现金和卡让沈愉陷入两难,正犹豫着拿起现金,就接收到了一道目光示意,像对上暗号一样,沈愉把辫子头的钱轻轻放回柜台,直接刷了另一张卡。
“喂,你怎么回事!听不懂人话吗!”见沈愉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辫子头瞬间急眼了,他倾身凑近,对着沈愉就是一嗓子吼叫,表情狰狞,旁边桌的客人都看了过来。
“林维冶,别在这耍酒疯。”辫子头被他扯得趔趄,弯着腰左摇右晃,“赶紧走。”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不过多了些清冷。
沈愉看见他把钱塞进了辫子头的口袋里。
辫子头切了一声,下一秒突然扑向柜台,吓得沈愉提了一口气上来,辫子头却笑得一脸高深莫测:“我知道了,你、你也被他这张脸迷住了,你肯定也被他这张脸迷住了对不对?”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但字字烧心,沈愉没说话,盯着这个醉酒的人,眼睛里流露出敌意。
辫子头被那眼神唬住了几秒,但很快,他又笑着开口:“可惜啊,名草心有......哎哎哎,谁他妈拉我......杨时京你有病吧!你他妈的拖我干嘛!”
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远去,世界清静多了。
男生冲沈愉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我同学喝醉了,冒犯的地方你别放心上。”
“不会。”沈愉把卡递还给他,神情较之前冷漠了许多,男生似乎也感受到了,不确定地多看了沈愉几眼,最终踱步离开。
等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转角,沈愉才抬头,眼里空无一人,静如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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